说不定冰雪消融的时候..想到此,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小心着凉。”西周凌给他带来了披风:“哥,你很憔悴,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
西周暮:我没事。
西周凌:自从那晚后,我也一直在找她,什么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如果她还活着,就一定会出现,但万一遇到不测..,你也要想开些。你一直都没有好好吃饭,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我陪你吃一点。
西周暮:我不饿,你去吃吧。
西周凌:怎么会不饿呢,这些日子你瘦了一圈,再伤心难过也要吃饭,况且你还有重任在身,千万不可以倒下。还有,制置使多次来信催促你回去,爹和二叔他们都不放心,所以允许我陪你一起去滁州。你想什么时候出发了,就告诉我一声。
西周暮:后天出发,已经让高笠去做准备了。
西周凌:后天?好,那我也赶紧去收拾东西。
西周暮:三弟你留在家里。
西周凌:不,我要和你一起去滁州。
西周暮:听我的,你留下来,我有件事需要你代办,非你不可。
西周凌:什么事?是寻找林姑娘吗?
西周暮:嗯,我不会死心的。
西周凌:哥,这两个月来,我们一直不停地找,就连外地的镖局也动员起来了,一旦有消息,他们会通知我们的。
西周暮:还要叮嘱他们多加留意受伤的病人。
西周凌:我会的。哥,万一,我是说万一…找到的林姑娘,是不好的消息,你..
西周暮:如果真是那样,也是天意。
时光荏苒,又是新春。
眼前一片美丽的景色。
采药人深山,苍茫云海间,
盘空穿鸟道,异卉满囊拈。
上原村的老郎中喜鹊常年出没于深山林莽,以采集草药为生。喜鹊不是他的本名,传说鹊能报喜,患者常常将治愈疾病的希望寄托于老郎中身上,故而称他为喜鹊。
喜鹊世代为医,六十岁的他一边行医一边采药,为了找到稀有的药材他需要背竹篓,拿锄头、镰刀和绳索,带上干粮,翻山越涧,穿梭于深山老林或是悬崖峭壁上。
脚踩云烟背负囊,不分寒暑采药忙。
为救黎民沉疴疾,攀峰越险若寻常。
七峰山人迹罕至,生长着大量的柞桦松枫槐等多类树种,在雨雾的浸润下,充满生机。石头上、树荫下长满了厚厚的苔藓,烂漫的山花竞相盛开,铺满了整个山林和草甸。
山风吹过,雾气散开,百花显现,灿若云霞,仿佛置身于花海中。
“布谷,布谷...”
这叫声响彻山野。把沉溺在花香里的喜鹊给唤醒了。“原来是杜鹃鸟啊。”
喜鹊准备上路,突然间他踩到一根枯枝,差点绊倒,拾起看,是树根,以他对植物的了解,这是琵琶树。树根上隐隐约约雕刻出一个女子的形状,根雕虽然年代久远,可不久前好像被火灼烧过,一片焦黑,几近烧成木炭。
在附近他又找到一根同样也被烧焦的人形根雕。山里怎么会有人形雕塑呢?是谁带来的?
眼尖的喜鹊又发现掉落的花瓣下有一个和玉佩一般大小的佛牌,佛牌上刻着西周暮三个字,下面则刻着生辰八字。
“西周暮,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复姓西周的人不是没有,只是不多而已。突然间,他想起来了,滁州城守将就姓西周,单名一个暮,会是同一个人吗?
别看这小小的一块佛牌,选用的可是上好的檀香木,拿在手里,他还能闻到檀木甘甜醇厚的香味。这随身挂件怎么会掉在这里呢?
这个问题容后再思考,他已经出来两天了,眼下采药要紧,就将檀木装进自己的衣袋里,带走了。
不久,喜鹊受邀到滁州给太守看病,车马就在门外候着,他猛然想起在七峰山捡到的那块檀香木,滁州城的守将就是西周暮,如果这块檀木是他的东西,使其物归原主也是好事。
虽然不知道这个东西在主人心中分量如何,如果无关紧要,主人可以选择再次把它扔掉,但万一是心爱之物,那又另当别论了,世间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令人开心的了,于是就去求见西周暮。
檀香木经由府门外的护卫呈上来,西周暮见到它的那一刻,万分地激动,急忙叫来喜鹊。
喜鹊一一道诉原委。
毫无疑问,喜鹊所说的两块人形树雕,就是琵琶精风三娘和七月,那林知呢?喜鹊并没有见到任何人。
他得亲自去趟七峰山。
在喜鹊捡到檀香木的地方,除了两个人形树雕外,其他一无所见,连西周暮最不愿去想的遗骸和荒冢也没见到。
没找到,那就表示她还活着。
借着这个念想,他加大范围搜找,大榕村就是七峰山山脚下的村子,因村里有一棵百年大榕树而得名。
大榕村很小,只要稍加一问就知道了,村民纷纷表示没有女子到访本村,但是几个月前,村里的巫祝进山采药时,曾经救回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受重伤,发现时被埋在雪里,是巫祝叫来村民把她抬回来的,可不久便死了。
死了。
这个消息对原本抱有希望的西周暮而言,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
不会的,肯定不是她。
他决定了,他要亲自去趟九华山龙泉寺,说不定林知已经回去了。
显然,他是在自欺欺人,林知失踪后他就派人上九华山打探消息,得知立冬后林知在外追踪花殇,一直未归,龙泉寺那边也在找她。
这时候,巫祝被请来了。
巫祝,就是村里占卜祭祀的人。这类的人能与鬼神相通,用言语向鬼神祈祷求福。
大榕村的巫祝通晓医术,除了祭祀祈福,也替人看病,愈疾活人。这是一个七十多岁身体硬朗的老人,她见到西周暮就说:我发现她的时候,她一直昏迷,直到死都没有醒来。但我知道她的名字,因为我曾和她通灵。她拼尽全力,最后与妖精同归于尽,这不是她的选择,而是命运。
之后,她描述的女子容貌衣着,和林知分毫不差。
是她没错,她死了。
瞬间,西周暮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抽空了。尽管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许多人在面对难以接受的事情时,仍然幻想有好的结局。那是因为人类的思维本质是自相矛盾的。
无尽的悲恸如潮水般袭来,拍打他的心扉,令他无法呼吸。
林知的遗骨被巫祝寄放在村子外的土地庙旁。
周围一片死寂,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悬挂在云层的雨点难舍尘世的繁华,飘飘洒洒地溅落到这孤僻的村庄。
细雨纷飞,满地残红,周围的景色突然间变得了无生气,黯淡无光。一切都被悲伤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哀愁与苍凉。
大榕村的土地庙就建在几棵粗大的槐树之间,丹红色墙体,飞檐翘角。庙堂上,供奉着白须长髯、慈眉善目的土地公和土地婆婆,超脱凡俗的两位老人,终日坐在这片土地上,看着日升日落,月圆月缺,云聚云散,星隐星现,岁月的更替和四季的轮回。
一代又一代的人,一茬接一茬的庄稼,生了又死,死了又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永不停息地繁衍着。几经轮回,唯有神灵尚在世间注视着这一切。
“她的师父还在等她,就请将军带她回九华山吧。”巫祝把林知的骨灰坛递给西周暮。
鸟啼花落人何在?
林知不会再回来了。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
春雨还在清洗冬日的残迹,万物会在春风的吹拂下醒来。这本该是个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时节,然而林知就像冬雪一样消逝了。
或许正如她所说,她只是出云山庄的一个过客。
“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子。”
与她相识不过一个月,时间短暂却很投缘,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能用时间去衡量长短的。他明白,许多时候,一个人的生命中,有些短暂的印象永不磨灭,有些刹那就等于永恒。
辞别巫祝,西周暮抱着林知的骨灰朝村外走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