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2 / 2)通天,白纻作首页

商人侧着身子,略微眯着眼,食指僵硬地举起来,问:“这是什么?”

城中,通天的巨塔正骄傲地挺立,在下午晃眼的阳光中闪亮,好像在燃烧。

俄普里斯记得那行商是这样回应的:“你们建这个干什么,完全没有道理嘛。”

似乎后来人们就传说,这个商人是经商的天才,举止得体,敏感明算,会多种语言,只是可惜没有大智慧,竟然认为天空是水面一样的结构。当时的俄普里斯想了好久,都不明白到底哪方有道理。后来看到看似无限阔远的天空,感觉天顶上一定有神在看着自己,或许天就是神变形的眼睛,于是他也就不敢再想了。

异教徒,他们总是心里很怀疑的。我们知道自己的祖宗不会隐瞒什么,但是他们不明白,所以...

不不不,他不是异教徒,他是一个祭司,一个无知的祭司,但是他不明白,神又不为他解答,所以...

“我一向是敏感的,神的旨意有时会传达到我这里。或许是出于我太多话的缘故吧。你们知道的,我很早就独居了,很多时候心里有事只能自己在心里说。神是仁慈公正的,祂听见我的不幸,就总是来安慰我...”

...俄普里斯的父亲是城邦的匠官,主管木工,因此他们家的二层房屋是木制的,在砖石的荒漠里很能引人注目。如果不出岔子,俄普里斯将来总有一天会继承这个职位。出于职务繁忙的缘故,他的父亲很少顾及他,母亲当时正哺育弟弟,也抽不出一刻闲暇,因此俄普里斯除去帮料家事,总喜欢一个人出门散步。

谁能想到,这个孤独的怪癖,最终竟救了他一命呢。

同年另一个下午。在城市之外,连农田也远离的地方,七八岁的俄普里斯坐在土路边,偶然一个回头,看到了城里升起的滚滚浓烟。他不知为什么就朝着浓烟跑,只是跑,终于接近的时候,才知道是自己的家,他记得自己只是呆站着,他已经不能有所思考了。

护卫兵团的人只比俄普里斯来得早了一点,他们提着水桶,先是在房屋四周的道路上泼水,而后才开始向房内泼。水到底没有盖过火,房屋在噼噼啪啪变形歪曲几分钟后,完全坍倒,塌下的二楼更是凶猛地做了燃料的接替。

后来,人们从彻底燃烧的灰烬中找到了俄普里斯父亲的残骸。有个邻居说,首先是房屋门前不知为何起了大火,俄普里斯的母亲赶忙跑着要抱出自己的小儿子,谁料小孩挣扎,母亲一个没抓紧便使他摔在地上,就是这个时候,门变了形,难以使用。此时窗户里已经开始冒出浓烟,火焰已经在木屋内部扩散开来。随后俄普里斯的父亲赶到,破门而入,把妻儿救了出去,自己挣脱了妻子的阻碍,又一次冲进屋里,不久四周塌下,他就终于被困死在里面。几分钟后,二层整个砸下来,把一切侥幸都掩埋柱了。

俄普里斯的弟弟吸入了太多烟尘,当天就死了。

俄普里斯的母亲从此一病不起,她极虚弱地倒在娘家的床上,不断重复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如此自责了几天后,死于风寒病。

他的一个叔叔从此接替他的父亲,成为了一个匠官,然而他正如俄普里斯其他的亲戚一般,不愿意收养这孤儿。

“让以哈甲教育他去吧,我们家里平时的那些事,已经够累人了。”

说来奇怪,这无因之果,为什么竟莫名其妙地发生在他家。俄普里斯的家人都是极为虔诚的信徒,且从没有什么重大过错。

于是他又开始思索,也不管天上究竟有没有神的眼睛了。

于是他成了孤儿,性格也更加孤僻古怪了。那时的自己就好像是...

忽然眼前暗了一瞬,一只鹰鹃很巧地飞入,挡住礼堂小小的窗户,很是悲戚地叫了几声。

俄普里斯收回照向窗外的目光,仍然是昏暗的礼堂,仍然是跳动的烛光,仍然是可怖的石像和涛涛其辞的以哈甲。

讲经并敬天的礼仪圆满之后,尤利乌斯和俄普里斯要把奴隶押到临近的刑场,依照习惯,奴隶伤人是必须要处死的。因此当两人为他拴上脚链,捆住双手时,他激烈反抗,突然力大如牛。直到两人确保万无一失,才敢将先前的绳索拆开,用剑威胁着他一步步缓缓走向刑场。这是他又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是顺从地往前走。

一路上,俄普里斯心中不忍,多有念想,终于忍不住,跟尤利乌斯说了这件事。

尤利乌斯是这样回应的:“随你怎么说吧,他可是差点杀了你,也差点杀了我,你要这么心善的话,不妨自己去抓个奴隶,让他砍自己几刀,然后再善意地释放他。”

的确,俄普里斯没有处分权,更无力撼动几百年来的传统。

于是在那天早上,不管俄普里斯怎样心软,不管祭司们怎样不屑,不管奴隶哭着喊着讲了多少关于自己身在敌国的妻子儿女的话,他最终还是被一块块乱石打死了,暗红色的血滴落在地上,穿过石头的缝隙欢快流淌,大概在人们走后不久,就会吸引来野狗把他啃食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