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与庭并没有走远。租住的这条巷子相对偏僻,平日里极少有人经过。巷子尽头有一棵枝干粗壮的百年老树,初交仲春已绿叶成荫。树下有几个石凳,不知道是什么人放的,想来也已年代久远,四角被磨得光滑。他坐在石凳上,脊背挺直坐姿端正,却神情落寞,思绪万千。饶是他一向心胸开阔豁达,在初闻自己身世时,亦忍不住暗自神伤。
他们为何那么狠心,一定容不得我活下去?天地如此之大,竟没有我周与庭的出路么?除了隐藏深山,我只能带着面具苟活一世么?他抬头看天上风云变幻,头顶上的树叶在风中哗啦哗啦作响,一如他那颗不能平静下来的心……
辛萱在营地等了周与庭七八天,脚上的扭伤都已经好了,仍不见他来送药。辛景安严令不许她再随便上山,她只能每天蹲在峡谷出口,看总兵营的士兵们上山下山忙忙碌碌,自己却望山兴叹、百无聊赖。她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今天周与庭在干什么?他打猎的时候会不会路过前面这座山头?他给我采药了么?他总是不来看我,难道是因为他娘的病情又加重了么?
嗯?难道他娘的身子很不好?所以他才没空出来?想到这儿,辛萱一下子跳了起来,回头看看营地里没人注意她,拔腿就往山上跑去。她跑得飞快,小径边的荆棘挂破了手臂和衣服也不在乎。当她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在周与庭家的篱笆墙外时,却如五雷轰顶般,惊得魂飞魄散。
几间茅草屋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黑乎乎的四堵石头墙;院子里到处都是断刀断剑,显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打斗;篱笆墙也被人破坏了,木头散落满地,几日前生机勃勃的忍冬藤已经尽数枯萎,四周的一切皆死气沉沉,显得破败不堪。
辛萱“哇哇”大哭起来,房前屋后跑了十几遍,整个山头都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她哭到声音沙哑,喊得声嘶力竭:“周与庭!周与庭!……”
是谁烧毁了他们的房子?
是谁破坏了这里?
周与庭和他娘,是不是被人杀死了?
空山中只闻风声鸟叫,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辛萱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峡谷营地,冲进她爹的大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周与庭和他娘被人杀死了,他们的家也被烧掉了……”
辛景安和鲁成正在商议要事,闻言皆面面相觑。那天回来后辛景安下令不许说起当时发生的事,是以辛萱并不知道实情。他皱眉说道:“萱儿,你先坐下,不许哭,好好说话!”
辛萱哭着质问:“你那天去周与庭家,到底和他娘说了什么?为什么之前他们都好好的,突然就出事了?爹,你们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不许胡说!”辛景安低喝,“你坐下,有话慢慢说!”
辛萱不肯,一直倔强地站在原地哭:“爹……”
恰在此时,有卫兵在帐门口报告:“谷口有个年轻人求见总兵大人!”
辛萱闻言忽地回头问道:“可是周与庭?”
那卫兵顿了一下,回道:“不是。是一个陌生人,不曾见过的。他说,若是辛大人不在,见鲁参将也可以。”
“哦?”辛景安和鲁成十分意外,辛景安道,“带他进来!萱儿,你先回帐篷去,此事尚有些内情,待我抽空跟你细说。”
辛萱觉得她爹和鲁叔好生奇怪,往日他们都对周与庭十分推崇,现今听到周与庭出事,怎么全部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难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