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记得。

崇庆十年，开春。三月初七，宜嫁娶。

这是他头一次见到邵妧的日子。

那日的邵府，下人洒扫得当，府中各处都用了红色绸缎点缀，杏花纷纷飘落。就连院子中池塘里的鱼儿也都共游一处，好似也要沾沾这喜气。府外铜锣喧天，恭喜之声不绝于耳。百姓们，除却送亲及迎亲的，人群站在两支队伍旁，围的水泄不通。

府门外让出的那条还算宽阔的道路，他与几位官宦缓步走近。

邵夫人谢音书极爱吃桃，左侧种植着几棵桃树，右侧便是邵将军邵澜亲手所植的柳树，林荫屹立。

薛钰与同行几位官员一同进去时，邵妧便站在柳树下，穿着一套水碧色的衣物，梳着再普通不过的发髻，不急不缓的朝他们走来，仪态大方，说话时那双带着沉静的凤眸丝毫不露怯意。

邵妧的长相不若旁的女子般柔婉秀丽，像是被细致雕琢的五官中刻画了几分英气，鼻梁高挺，眉不画而黑。身段是一等一的出挑，亭亭玉立，婀娜窈窕，令人望而却步。

他见过无数闺阁小姐，皆被世家规矩束缚着，无一不是怯生生的。与旁人相交时，仿若被有些夸张的头饰压着脖颈，眼眸始终低垂，更是不敢多言。

“宸王殿下，诸位大人。家父家母在正堂中不便出来相迎，家兄在后院盯着筵席，招呼着已经到来的的宾客。只好让小女来前院迎接诸位贵客。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各位大人念在家父家母的面上，万望海涵。”

邵妧礼节周到，不过十六七的姑娘，说话却让人丝毫挑不出错漏。

“请各位大人随我移步。”

薛钰不是以貌取人者，邵妧的容颜也并非是景国都城中的绝色之流。

她不是最美丽的，也不是最温婉顺从的，初次见面在见惯了巧言令色，蓄谋已久之辈的薛钰心中，并不能掀起多少惊涛骇浪，只觉这样知分寸，大方不露怯的女子罕见。可在她去之后，空留回忆。

许多共同经历与生死边缘之间的大事，才将初见的场景细细品酌，加深烙印。

他的爱并未给她增色，只因她本来就是最特别的女子。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独见你是青山。

薛钰恍惚着，虽听见了薛旻的问话，却迟迟未曾答话。

言静姝以为他这是身体不适了，出声询问道：“钰儿，可是累了？不若今日早些回去歇息吧。”

薛旻皱了眉，他不喜谈正事时，薛钰心不在焉的模样。

“扶光，你母后问你话呢，莫要神思倦怠想其它。”

薛钰片刻才回了神，他低下头，“儿臣知错，此事，儿臣一定会放在心上的。”

“父皇相信你能办好，”

薛旻顿了顿，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几日天还有些冷风，听你母亲的，快回去歇着吧。晚了怕会着凉了。”

薛钰抬起头，朝他们二人一笑：“儿子知道的，父亲母亲也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