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D的眼神,在D焦急的神情消失的那一刻,周璌知道,他也悄无声息地请来了神。透过双眼,能隐约看到,有一丝深邃幽怨的蓝光在D瞳孔的核心处游走,在暗夜中越发明亮。
冰马:“神总是在做这些,在你们逃避的每一刻站出来面对一切。”
“D第一次请我的时候,做了很久的心理工作,他在同事会的庇佑下请来了我。后来,他再没敢请过神。那种身躯失控,灵魂奄奄一息的感觉,没有人想要体会第二遍。”冰马借D的身躯说。
周璌:“但是,现在,他却毫无顾忌地请了神。”
冰马:“我没有带走他的灵魂,我也不会带走他的灵魂。相反,我站在这里,替他无动于衷。”
冰马:“人类是心口不一的动物,他们的心和行为呈反比,内心越是慌乱,表面越是冷漠。他们站在别人的身边,看着一切的发生,然后在内心站队,指责神的乏力,再为自己找借口,避免愧疚。”
“我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站着,看着,等着,无力在我什么也做不了,有力在我做了人类永远做不到的事情。我现在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今后也会做同样的事情。站着,看着,等着。”
周璌:“D无牌请神,你要是没来,D现在是不是就死了?”他会成为灵魂主动避让躯体的空壳。
周璌:“你要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做,你为什么要来?离开人世间,断绝联系,这是最好的办法。就和现在一样。如果这条界限没有必要被打破,那这界限就不该被打破。”
冰马在成为神的罪人,也在成为人的罪人。他如果降临,到底能够改变什么?他明明降临了人世间,却说他什么也不想做。
可他如果不降临,就什么也改变不了。
冰马:“冰壶探心,左五六,右二七。”
周璌问:“这是什么?”
冰马:“是我的神语、判词。人类对我印象最深的形象与话语,是我一生的写照。”
是他的精神内核,是神书选中能够记录他这个神全部的神语。
是他无法摆脱的自我,是他本身。
神书无情,文字无情,用这简单的几个字来概括一个神本身。他度过了自己的生命,人类只认识他一句话。
冰马:“老的心,跳了五十六下,少的心,跳了二十七下。就算死了,那些本人经历的怨气要花五十六下才能咽去,那些嘶吼的站出来的外人,花了二十七下的时间停止抱怨。”
冰马:“物极必反。长久的和平后迎来战争,长久的欺压后迎来暴怒。无声的沉默后亦有爆发,或微弱,或平静,或炸裂,都是爆发。我来了,看极与极的碰撞,看人类的疯狂与嘶吼。来看比五十六更大的数目。我不看沉默,我要看爆发,以期平衡。”
他是极端与极端的过程中的容错点,他是常年逼近端点的临界点。一根长长的绳子,他在离端点0.0000000001乃至更无限微弱的地方,让人类回头,让人类延续,避免走向终点,走出绳索。
时间和世界不是环状的,是线状的,在历史中,人类反复地走,反复地经历。如果错失了这样的回头点,一切归于黑暗,一切早已毁灭。世界更复杂一些,上下左右四个方位,他总站在任何偏颇的端点前一刻。
他不能决定下一个极限的方向,但下一个极限的诞生前必有他的身影。
蹦极到最低点的那个时刻,圣安冰马魄来临了,借力于风、火、雷、电、自然,将人类无法操纵的身躯高高抛起。
人说,我要坠落,他说,坠落就是末路,真正的路在身后,新的路在过去,你该回去,重复而循环而上升。
自然不以人的状态决定走向,不以人的意志决定始末。
他是外力,是自然,是极点后的触底反弹;是机遇,是外人,是绝对中不绝对的缺口。
他什么都不用做,看到他存在那一瞬间,人类就该明白,前方只有死路,抵达尽头。
正如周璌说的那样,他是最适合的神。
冰马说,人类要感谢,感谢一个在噤声环境中未曾关闭的耳朵,感谢一个在寒冷环境中散发热力的心脏,在死亡中向往生存的花朵。
周璌问:“撕开一个裂口,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你要留我们在这里处理残局吗?”
冰马说,先让他狂妄的同伴发表感言。
于是,周璌收了能力。
钟声响起,时间流动,月神高高站起,俯视人间。
他要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