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旁边那个公母不分的人,是市教育局新来的后勤科专员,但他又不仅仅是一个专员,这个专员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比自己早两年调来市里的老纪夫人的亲表侄。王平安彻底在酒桌上断片了,但随着那晚的酒桌一起断片的,还有他的市重点中学。
“回去了!还看什么看!”王校长和政教处的徐老师一起,将原本围在陈洁身体周围的学生散开,“看什么看什么!各班的老师呢!把自己班上的学生管好!不许围观!”
王校长的表情很难看,这也很正常,就像每一任领导都不希望在自己的任期内出现大型的暴乱一样,眉头不自觉就皱了起来。
大概又是什么鬼高考压力吧!王校长的眼神呆了两秒。
哎,真实让人烦躁的一天!
相比校长的烦躁,徐老师的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忐忑——毕竟是一条人命啊!眼前的场景对徐老师而言是有点触目惊心的,虽说自己马上四十岁的年纪,也不是第一次经历死亡,但仅有的经验也只是停留在几年不见的亲属病逝。另一方面,让徐老师感到不安,是因为她并不是眼前此刻才认识的陈洁。早在好几天以前,陈洁的家长就曾经来过学校,是因为有同学反应陈洁在宿舍偷拿了另一个同学东西的问题。本不是要闹到政教处的程度,只是陈洁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孙老师,在找陈洁几次谈话之后,发现这个从村里来的姑娘只是一直紧闭着双唇,将眼泪如花一样包裹在眼睛里,含着年轻人独有的不屑和不服气,一言不发。孙老师也有点被触怒了,他当时就没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说:“我教了十几年的学生,还没碰到你这么油盐不进的!明天,把你家长叫来,咱们去政教处解决!”
就是这一句话促成了徐老师与陈洁的认识。
“会面”这个词,其实是美化了当时徐老师与陈洁家长见面的场景,到学校来的是陈洁的奶奶,一个字都不认识,可能上一秒还在田里撒麦粒,这一秒就为孙女的事情被拉到学校来了。
“事情还没有完全查清楚,并不是说陈洁同学就一定拿了别人的东西,但是,拿没拿,这是老师要做的工作,作为陈洁同学,你有什么情况,你可以说嘛!”徐老师当着陈洁奶奶的面这样说。
而陈洁奶奶甚至还没等徐老师说完,“啪”一个耳光就打在了陈洁的背上:“你个死女娃娃,你不好好读书一天你要干啥子!”
结果还是徐老师把陈洁奶奶拉开,也正是因为这一巴掌,把陈洁含了很久的眼泪从眼眶里给拍了出来。而现在,也就是这同样的一块背,面向在徐老师的面前,散发着一股死亡气息。
李然感到一阵寒怕,这种害怕的感觉伴随她浑浑噩噩过了一整天。虽说和陈洁并不是很熟,但好像自己是最后一个看见她活着的人。在整个高三四班,陈洁不是一个“重要”的人,整个班有差不多70个学生,她的成绩始终在35名左右游走,对于一个文科非重点班级来说,这个成绩基本上也就在本科线上下徘徊。陈洁是以他们村里第一名的成绩考到县重点中学来的,来了之后却发现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成绩,在高三四班这个以城里孩子居多的班级里,就是个屁。尤其是英语,面对这些从小学就开始学习英语,甚至每年还跟着父母一起出国潇洒的学生,陈洁始终不敢开口说一句。这就是李然对陈洁仅有的一点印象,不够活泼,不够开朗,不够融入这个班级。
但李然知道陈洁和很多从村里来的学生一样住在学校,只有每个月月末连续两天的月假的时候,才能回家里。她住在205寝室,和班上另外5个女生一起住。在陈洁跳楼自杀的那一天,李然在5个女生被叫道校长办公室之前,偷偷瞄了一下她们,她们分别坐在教室的不同位置,每个人的脸上露出惊奇和害怕的表情,但在这惊奇和害怕之下,还有一种李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情绪——一种由恐惧,厌恶,害怕,算计交织在一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