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仁德掀开马车窗帘,大声说道:“救贫济苦,多行善心!”
我的乖乖,二百两银子,足够平民百姓生活二十年了。
孙掌柜当时就挡住马车,不让走了。“东家,这事还得您来处理。这个数目太大了。”
高财东无奈,又下了马车,跟着孙掌柜,进入店铺,找到账房先生,写了签单,盖了印章,方才拿了二百两纹银出来。原来,没有手续,东家也不能随便在账上拿钱,这个是商行的规矩,铁定的!
这就是孙茂才孙掌柜的呆板木讷啦!高财东也是有身份,爱面子的人,怎么能众目睽睽之下,当街买卖大活人呢!只能算是施舍。
如果真的是签卖身契,二百两也就是够一个活契,有限期的。年限到了,卖身人又是自由人了,称作:活卖!
如果签的是死契,须八百两,终生为奴,婚丧嫁娶,都由不得自己的,称作:绝卖。两种情况,都可以赎身,而且买与卖在官府都有备案。私自买卖人口,判刑坐牢流放。
高仁德高财东,还是心存善念,给人留活路的。银两的数目说的是清清楚楚的,原指望给个暗示,让孙茂才孙掌柜替他办了这事。谁知道孙茂才并不买他的账,逼得自己动手拿了银两,摆放在小姑娘面前。
转身就要离开时,突然间被人叫住。原来是这里街坊里弄的三老,即老乡绅、老状师、老秀才。乡里街头,平日里就是专门给人,说事调解写文书的。在众人眼里有一定的威望,在街面上说话是算数的。
“嗯,高财东,请留步!”一个乡绅打扮的员外,六十来岁,拱手施礼挽留。“我等是这里的街坊,长居于此,平时好为人作中证明。鄙人王兆林,也曾中举,功名在身,只是抱病在身,一直未赴任。今日看财东如此慷慨义举,甚为动容。”
高财东赶紧回礼,说道:“幸会,幸会!平日里忙于商务,少有拜会,得罪!得罪!”
“嗯,哪里!哪里!不敢劳烦大驾,只是今日之事,依老夫看来,实在是不妥当。如果高财东是施舍,三两五两或十两八两足矣!可是一出手,就是足足二百两,签个卖身契也是够了。非老夫多事,实在是有违风俗习惯了。”
“啊!老大人,晚辈也是看此女,遭受不幸,甚为哀怜,所以不计多少,聊以资助。忘却了其他事由,请您海函!”
“呵呵呵……!果然是仁义高德,名不虚传。实不相瞒,令尊在世时,曾与鄙人有过交情,每每酒肆茶楼,迎来送往,俱是慷慨解囊,实在令人瞩目!今日看来,您颇有令尊遗风!”
“原来是先父故友,有失礼数,改日必登门拜望!”高仁德赶紧躬身施礼。
“客气,客气!只是眼下之事,当须尽善尽美。嗯,此女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不如财东再发善心,带回家中,伺奉令慈,也是为人之子,尽尽孝心。不知意下如何?”
高财东略作思索,应声道:“嗯,好!就依叔父大人之言!此处非说话之地,诸位请茶楼叙谈!”
就近找了一家名为高升茶楼的店,上二层把事议罢。签的是十年卖身契,长大成人之后,去留自便。又去官府衙门备案留底,开了路引条子。
如此这般,小凌梅随高财东回了黄河东岸。此事在渭城县传为美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时间一晃,两年有余。小凌梅已是豆寇年华,含苞欲放,青春少女的气息透露着芬芳。自从上次杨氏兄弟登门造访,便春心萌动,秋波荡漾,不为别人,正是杨义。
杨义年少,二十出头,中等身材,眉清目秀,容貌俊朗,肤白红润,看上去潇洒倜傥。不似杨雄,三十而立,略显粗旷。更不似高仁德,四十不惑,眼角鱼尾纹褶皱而兼肤略黑。
老夫人垂询杨氏兄弟,年龄经历婚否时,听得二人皆已婚配,方才释怀。但私下里,仍与整日熟识的三妮念叨了此事。三妮口风甚严,并未曾与旁人讲起。
管家张老伯遵照老爷吩咐,出了门,犯了愁。因为两年来,小凌梅一直伺候老夫人,是当初领进门时,就由老人家定下的规矩,众人默契遵守,从不僭越。今日之事,实在难办。
恰恰此时,王三妮搬木浴桶来到走廊下。张老伯示意她放下手中器物,吩咐道:“三妮,你去老夫人房中,喊小凌梅过来伺候老爷。”
“啊——!”木桶“咚”地一声坠落地面,差点就砸了老管家的脚尖。“哎呦喂!小声点。”老管家忙阻止。
“老爷烂醉如泥,难以扶持,一人之力,不可伺奉。须加派人手,破一次规矩吧!”老管家缓缓地说道。
三妮心里纵有百般不情愿,也拗不过老管家,毕竟除了主人,就是他老人家说话算数了。刚刚磨磨蹭蹭转过身欲行,又被老管家叫住,叮嘱道:“直须报老夫人知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三妮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轻声答应着,便去了。
老夫人年纪大,喜早睡。小凌梅陪伴旁边的小床就寝,闻得轻叩门声,打开门缝,一看是三妮,轻声问道:“何事,老夫人已歇息。”
“小凌梅!谁呀?掌灯。”老夫人何等聪明之人,一听这样的情形,就知道有事。
屋内灯火依次点亮,三妮上前跪下回禀老夫人,把老管家的前半句话大意重复了一下。老夫人听罢,迟疑了片刻,说道:“嗯——,速去速回,有事报我。”
两位小丫头,双双道了个万福,齐齐跟着出门了。
东厢房内,灯火通明,雾气蒸腾,玫瑰花瓣飘浮在浴桶水面,高财东享受着温馨的时光,好不惬意!
忽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三妮,去帮忙,给张婶搭手,多烧些热水来,有事会喊你的。”
三妮无可奈何,只得悻悻地走了。
高仁德虽然会些拳脚功夫,刀枪棍棒也使得。但其走遍大江南北,纵横捭阖商海,靠得是头脑灵活,能言善辩,人情世故。手下的掌柜、伙计和仆从,多如牛毛。四海之内,江湖之上,商界朋友,遍地开花。
高财东自以为是,凭自己的当年慈善之德,说服小凌梅从了自己,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然而偏偏,事与愿违。
不大一会儿,东厢房内,传来嘈杂声,接着又是嘤嘤咛咛的低泣,还有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不合谐的动静在宁静的夜晚,显得那么突兀,令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胆。只见房门洞开,小凌梅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抹着眼泪,默默挪步,走出门来。
院子中央站着的老管家,抬头一看,也是无奈的叹息。可怜的姑娘家,挺活泼可爱的人,现在整个人都木呐了。
老夫人的北上房灯光依然是亮堂的。小凌梅移步回廊拐角,望了望,不动了。
老管家慢慢走上前,安慰道:“嗯,没事的,回去吧!老夫人等你呢!”然后,默默地指了指衣服和发髻,转身向东厢房门口走过来。再一看,走廊那头是提着热水桶,呆若木鸡的王三妮,看来一切都知晓了。
老管家迈步跨门槛,进入东厢房一看,满地狼藉。木浴桶歪倒,被褥凌乱。高老爷裹着浴巾,站在那里,自斟自饮。回头一看,是老管家,大喝一声:“出去!”接着,“叭”地一声,抡起手臂,把个青花盖碗扔在方青砖地上,摔得粉碎。
“唉!老爷,莫气坏了身子。小孩子,不懂事,慢慢来嘛!”老管家淡定地劝解。高仁德长吁一口气,缓缓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老管家出门吩咐二婶三妮进屋拾掇拾掇。不多一会儿,老夫人房中也熄灯了。高家大院又恢复了平静。
晴空万里,秋高气爽,令人心旷神怡。高家大院的男仆打扫罢满地的缤纷黄叶,各自回后院饲喂马匹。
高财东用过饭,洗漱罢,收拾停当,又是一幅端庄模样。上厅堂给母亲大人请安。
躬身行完礼,刚要坐下,听得老夫人说道:“仁德啊!你跪下吧!”
“嗯……。娘亲,这……!”
“唉!人常言: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高大少爷一听这话,虎躯为之一震,撩起长袍下摆,双膝落地,跪拜在母亲面前。小凌梅不失时机,给垫了一个棉蒲团。
接着,伺候在旁的丫鬟婆子,包括小凌梅在内,都知趣地退下。
“你祖父年轻时,在渭城与平阳府私运药材,适逢潼关守军调防,新任将官不甚熟识,把你祖父捉拿,身陷囹圄,有牢狱之灾。幸而,我父在军中任医官,听得口音,知是故乡人。因而,疏通关系,搭救出来。自此,结为莫逆之交。”
高仁德回娘亲的话,说道:“此事孩儿知晓!不敢忘却。”
“我父看你父,知书达理,为人机敏,甚是欢喜,便托媒人,将我许配于他,随身嫁妆,金银珠宝,古董玉器,不在少数。”
“此事孩儿亦知晓,娘亲欲言何事?直说便是,孩儿聆听,不敢怠慢!”高仁德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母亲大人要说明什么事。有点急切。但又不敢多问。
本章结束,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