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米特拉加德。

一座活地狱——这是秦端对这座伟大之城的第一印象。

秦端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光污染程度如此严重的都市，触目所及的一切都被五光十色的广告弹窗挤得满满当当。尽管在22世纪，屏幕已经是无处不在了，但还没有第二个地方能找到米特拉加德更有存在感、更密集的广告屏。虽然秦端的义眼完全能承受这样的光照，但他的大脑却在发自本能地否认这一点。

其次就是无孔不入的噪音，车辆的鸣笛声、路边店铺的音乐、从飞艇和游船上播放的宣传声糅杂成一曲疯狂的交响乐，秦端瞬间就理解了为何在落地米特拉加德之前，旅游软件提醒他要提前调低听觉器官感受灵敏度。通过来往的行人们脸上的表情，一眼就能分辨出本地人与游客：那些和秦端一样皱着眉头，不堪忍受的是游客，而那些对此习以为常的是本地人。

城市的结构本身，则比他的光照和声音更为炫目。无数的建筑如同肆意生长的树木一样，在城市的上空开枝散叶、遮云蔽日。高楼一直延伸到令人晕眩的高度，然后隐没在更多、更复杂的建筑框架之间。在城市之上仿佛还有无数层城市的景象，车流之上还有更多的车流。

秦端深刻地体会到了，米特拉加德为何被称为“大城”，没有比这更简单又更直击本质的概括了。

不过，秦端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体验繁华的。

在叫来了出租车之后，秦端便对司机说道：“去旧城区。”

司机挑了挑眉毛。

“您可能是第一天来这里，或者是看了错误的旅游推荐……”

“我很清楚自己要去哪，去旧城区。”

司机耸了耸肩。

“好吧，既然您这么要求……”

出租车汇入了车流，像是落入大河中的一滴水珠。

这辆车渐行渐远，离开了繁华的中心城区，向着更加偏远，灯光更少的地方驶去。一段时间后，秦端终于能再次看到头顶的夜空，从后视镜里看去，远处的米特拉加德像一座恢弘的金字塔。

出租车驶入了一片破败黑暗的地区，这里的绝大多数房子都只有一到两层，和米特拉加德的核心区截然不同。街道上甚至没有路灯，只有零星的家庭灯光点亮了街区，阴影中有几双不坏好意的眼睛看着出租车。

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司机停下了车。秦端抬起头来。

“离目的地还有1.4公里。”

司机回过头来，严肃地看着秦端。

“我不收你的钱，”他说，“我也不问你的事，但这段路你得自己走过去。拜托了，我不想掺和你们那些事。”

秦端只得下车。毕竟少付了一笔车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而他一下车，那辆出租车就逃也似地开走了。

司机的反应是合情合理的，旧城区是米特拉加德治安最混乱的地区之一，秦端知道这一点。在这样的地方，自然有专门服务游骑兵的场所。

在步行了远超三公里的弯弯绕绕的路程，放倒了好几个看上去不太友善的当地人之后，秦端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在一栋楼房上一道小小的门，门上挂着一个不知从何时起不再通电的霓虹灯招牌：鲁米利亚旅馆。

秦端走进那扇门，在半圆形的柜台后面是一个耷拉着的女人脑袋，她看到秦端进来，头也没抬一下。

“你走错了地方。”

“没有。”

“你磕嗨了。”

“不是。”

“你磕嗨了之后走错地方了。”

秦端向女人发送了一条信息凭证，这似乎让她打起了一些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