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文不去触碰他眼底的悲痛,他竭尽全能的让自己呈现出一副冷漠无情半分不曾动容的模样,一如爽快且从容的面对死亡的自己。
宋元昇心底滋生的苦涩几乎蔓延了四肢百骸,他身为天子,坐拥一切却挽回不了一个人不爱的心。
他深沉似携着泪光的看着谢文文,自进门那刻,他一肚子的话。
想说,终于见到你了,想说,你瘦了,想说,跟我回去吧,想说,现在要怎么办才好呢?可是他一句这样的话都没有说,就迎来了当头一棒。
谢文文没有给他任何的希望。
他从未有如此痛悔过,他彻彻底底的失去了爱的人。
他把爱给了别人,分给了别人,也不给自己了。
谢文文,狠心极了。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谢文文说了该说的就无话可说,直到宋元昇哑着嗓子说:
“谢敬捷想见你。”
他不愿意听自己的,他就说谢敬捷的事。
他见过谢敬捷,不然也不会叫谢敬捷拿到那么多的调令在宁州大杀四方,他给谢敬捷做了担保,让他在宁州完成的那么顺利。
那个青年,跟谢文文全然不同,但天下人的美赞都很中肯,可他欣赏他的同时却不能喜欢这样一个德才兼备的青年,他站在了谢文文的角度,厌恶着每一个让谢文文委屈的人。
他一直与小茶保持联系,小茶是他唯一能接触到谢文文的媒介,这是谢文文不知道的,但也许是知道的。
谢敬捷知道自己来见谢文文,他跟着自己一道来了,但被他留在了镇上,他不敢贸然前来,于是他托自己带话,他想诚恳的道歉,想见一见他。但谢文文依旧那么固执,不肯给任何人一个机会。
“我不会见他,你走吧,让他也走,不要再出现了,如果你们再来,我会悄无声息的离开,让谁也找不到我,死了,也没有人给我收尸。”
谢文文宁愿咒骂自己也不肯再见他们,这份绝情叫宋元昇心寒。
他说到做到,如果小茶再成为给宋元昇递消息的那个中间人,他会连她也不要了,一个人离开,让谁都找不到他,自生自灭。
宋元昇被他的话震得胸口里有什么东西要崩开,不由得后退一步,抵住了门槛。
他蠕动着嘴角,最终轻声的吐出声音。
“好,我走。”
没有任何的歇斯底里,他像个打了败仗的将士,再难挺直他的脊梁。
他眼中的哀楚好似要把人湮没,像极了那一场无休止的风雪。
至于人是何时走的,谢文文已经不记得了,宋元昇的脚步很轻,来的悄无声息走的也不动声色,他故作冷淡的不去看他,叫他倏然回过头时,屋内已经不见他的存在。
谢文文抓着书页失神。
他冷漠的叫自己可怕。
这一路再没有了当初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又没有谢文文这么个能说会道的人在,好似缺少的也不单是两个人。
他们回去的路上带上了小檗两姐妹,无处可去的她们愿意跟去灵虚派重新来过,白行云接纳了她们。
大家都存着心事,一路上都鲜少人出声。
白行云摸着兜里装着的从水里捞出来的那瓷瓶,一直没有丢,许是为了让他记住那一晚上吧。
与谢文文辞别,是必然,但却不是他所愿。
分开了也没有多久,可这一刻的思念达到了顶峰。
他还是没办法跟他就这么分开,此后不再相见,那对他来说宛如凌迟。
下定了某种决心的他倏然勒住马,调转马头,不由分说的就要回去,刘小天叫住他。
“你去哪?”
白行云坚定道:
“我去找谢文文,我要跟他说清楚!”
白行云就这样走了,他一路疾驰回到了那个竹屋,但是已经人去楼空。
他不知道谢文文会去哪,但也许是上天怜悯他的痴情让他见到了谢敬捷。
他对谢敬捷的所有敬仰都在他对谢文文的漠然中消弭,但他接受了此次谢敬捷指明方向的好意。
经过谢敬捷的指引他找到了如今谢文文所在之地。
他的身边一如既往的有小茶陪伴,谁都代替不了她,这让他羡慕。
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还是什么,他徘徊在门口迟迟不敢面对。
谢文文没想到自己决心留下来的地方会被他们知晓,还一个接一个的到访,这让他当初流着泪的告别成为了一种笑话,他不想见任何人,但却不得不叫他们再见上一面。
谢文文见白行云前问小茶,自己如今看起来如何,他是问的气色。小茶沉吟道:很好。他才放心的叫白行云进来。
但是见着了白行云,他却有点坏脾气的质问他:“你来干什么?”
谢文文用不耐烦的表情看着风尘仆仆到来的人,约莫他自己都不知晓,他头发上都是灰土,也不知道他赶了多久的路。
在心底长叹一声,谢文文无法对他露出几分动容的神情来,他知晓,万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想,这么被一个两个的找上门来,如果不是无处可去他都想再换个地方藏身了。
哪知匆匆赶来的白行云却说:
“你说的对,那一条路太漫长了,我也累了,我不想走了。”
谢文文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他能说这句话让他很意外。
他看着谢文文,人比当初分别的时候又瘦了不少,也不知道小茶是怎么照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