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71.幽庭梦·九(1 / 2)沉舟之畔首页

薛沉从昏睡之中幽幽转醒,甫一睁眼刺目的阳光便透过纱幔扎入眸子里令他不由自主地想抬手遮挡一二。然而刚动了下手指,就慢半拍地感受到胳膊处传来一阵既麻又酸的感觉。

他有些费力地歪头看过去才发现有个乌黑的脑袋趴在床边,熟悉的发带和抹额很好认。

是顾迟舟。

薛沉顿时放下心来看来他没有受伤,这真是太好了!

静静地看了顾迟舟一会儿,薛沉才恍然想起他应该是守了自己一个晚上想必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意识到这一点的薛沉不禁有些着急,既想出声唤醒顾迟舟又不忍扰了他的睡眠他便使劲儿撑着身体想要翻身坐起准备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将他抱到床上来。

可费了好大劲儿却始终没有成功,身体绵软无力,浑身上下一阵冷一阵热胸前还不断传来一次比一次汹涌的疼痛感纵然苦苦压抑也仍旧憋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才意识到此刻的状况大概是糟透了似乎无法逞强。

终于,他放弃了强行起身心中忖度道:看来现在真的很虚弱莫非我伤得极重?

刚转移了注意力,便立即感到口渴难耐他忍不住张了张嘴干涩而生疼的喉咙一时发不出声音来直到他颇为吃力地尝试了好几遍才喑哑地吐出了一个字。

“水”

即便耳畔传来的声音十分微弱,顾迟舟却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他猛地睁开双眼抬起头,眼睛里充斥着血丝,看起来通红无比,也不知是哭的还是累的,脸色很是难看,整个人显得憔悴极了。

“阿沉!”

确定是薛沉醒了,他不由勾了勾唇角,扯出了一抹苍白的笑,眸子里却交杂着满满的欣喜和担忧,声音甚至带上了丝丝哽咽:“你终于醒了”

说着说着眼中竟真的漾起了微微水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去,慌乱道:“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倒水!”

直到他起身的时候,薛沉才猛然发觉他竟一直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里微暖。

在顾迟舟的帮助下他艰难地坐了起来,由于身体极度虚弱,只能被扶着轻轻靠在顾迟舟身上。鼻间轻嗅到一股幽幽冷香,那是顾迟舟身上佩戴的芷草香囊的味道,薛沉第一次发现他略显清瘦的胸膛竟然意料之外地令人安心。

顾迟舟给薛沉喂了些清水,润过喉咙,总算是缓解了几分难受。

薛沉忍不住问他:“我咳咳,昏睡了多久?”

“已经三日了请来的大夫们全都束手无策,说是撑不过今晚的话就不过好在你终于醒了!莫老夫人受了极大的刺激一病不起,莫老爷不得不一直守着她,这几天来两头跑,他也有些撑不住,昨儿半夜过来看过你,直到凌晨时才好不容易劝回去歇着。”

听顾迟舟轻轻诉说,纵然不曾亲眼所见,薛沉也大约能想象到这三天的莫府该有多混乱。

没想到竟然躺了这么久。

薛沉捏了捏他的手:“辛苦你了咳咳,我的伤,很严重么?”

顾迟舟扶着他肩膀的手不由紧了紧,闻言神色凝重了几分,秀眉微蹙道:“我们必须尽快脱离幻境了,阿沉,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的回答着实不像没事,反倒一副强装镇定的样子。薛沉透过他的表情便能猜出一二,想必他这次受的伤非同小可,如果不能尽快脱离幻境,指不定这条命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薛沉安慰道:“我命硬,你别担心咳咳咳咳咳”

话未说完,他忽然捂着唇猛烈地咳了起来,隐隐有几丝血线从指缝中溢出,把顾迟舟吓了一跳,忙帮他拍背顺气。当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放下手来,才发现掌心里汇聚了一片骇人的殷红。

顾迟舟拉过他的手,取出一方白帕子将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低着头道:“若我们一直待在这儿,是不是莫云修生过的病、受过的伤,你都要遭受一遍甚至,甚至是死亡?”

薛沉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莫名感觉到他在害怕。

想了想,薛沉便将自己与莫闻声在幻境里联系上的事情告诉了顾迟舟。果然,听他说完之后,顾迟舟显得比方才镇定了许多。

“若我的情形继续恶化下去,想必咳,想必师兄此刻与我处境一致,所以我猜他定会找个机会给我们传讯,你千万不要咳咳乱了方寸,须得尽快去书房找到师兄给我们的提示咳咳咳”

艰难地说完这段话,还不等顾迟舟回应,薛沉就突然晕了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薛沉这次是在一片喧闹的嘈杂声中醒过来的。隔着床前的帘幔和屏风,他隐约听见了莫老夫人尖锐的哭嚎声,间或夹着几句莫老爷小声的劝慰。

“是你!都是你害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害死我儿子!我苦命的儿啊若不是娶了你这么个扫把星进门,又怎会每次都受这么重的伤你害他害得还不够么,是不是非要害死他你才满意?你滚!快滚出去!扫把星!”

莫老夫人一边哭个不停一边不解气地要上去打顾迟舟,顾迟舟直直跪在地上,垂着头默不作声,对莫老夫人冲动之下打过来的巴掌不闪也不避。

“芸娘!芸娘你这是干什么!”莫老爷眼见场面越发不像话,连忙伸手去拦。

“哎呀,莫老爷、莫夫人,令公子病体未愈,屋内切忌喧哗”一把苍老的声音弱弱地插话道,可惜并未引来盛怒之下的莫府二老的注意。

“好啊,莫启光!他都把云修害成这样了,我还打不得他了?你居然还要护着他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外人?!你们父子俩莫不是都吃了他的迷魂汤,一个两个非得气死我不可!”莫老夫人见竟连一向顺着自己的莫老爷也要护着卓君晗与自己做对,更加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道。

莫老爷一听此言立刻火上心头,一拍桌子怒斥道:“够了!你就不能消停点,云修还在病中,休要无理取闹了!”

“你竟说我无理取闹”

听见他们大有继续争吵的趋势,薛沉闭了闭眼,用尽最大的气力咳了几声:“咳咳咳”

声音虽然微弱,却马上引起了顾迟舟的注意,他霍然抬起头来:“云修!大夫,是云修醒了!”

屋内众人俱是齐齐一愣,然后一窝蜂地凑到了薛沉床前。一位灰袍老者执起薛沉的手腕号了号脉,半晌,终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将莫府二老引至外间,面色为难道:“莫老爷,老朽就实话与您说了吧,令公子这伤病并非寻常之疾,如今脉象衰微,又时时昏睡不醒恐怕已是药石罔效,回天乏术了,老朽着实无能为力,您还是赶紧另请高明吧!”

莫老夫人听完承受不住打击当即晕了过去,焦头烂额的莫老爷一边唤来下人将妻子搀扶回房,一边慌乱地拉住老者,殷殷恳切道:“大夫!这孩子刚满弱冠之龄,年纪轻轻的怎能说没就没了,您是洛河郡德高望重的名医,若是连您都没有办法,这世上还有谁能救得了这孩子?”

老者思索了一阵,道:“或许如今只有那位能够救他了,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疯医,仙谷清前辈只是这位常年行踪飘渺不定,寻常之人根本无缘得见。唉,老朽先行告辞。”

莫老爷年纪一大把了,膝下唯有莫云修这一个老来子,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即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残酷现实。待送走了这位连夜从隔壁郡城花高价请来的名医后,莫老爷又去看了看儿子,见他始终精神不济、昏昏沉沉的模样,只好命顾迟舟悉心守候在侧,自己则挂着一脸愁云惨淡的哀戚之色出去了想必这位沧桑的老人此刻很需要独自静一静。

房中一时沉寂下来,只剩下躺在床上的薛沉和沉默不语的顾迟舟,此时的薛沉比之上次醒来时更加虚弱,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向顾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