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凤珍走过来欣慰地抱着致远，抚摸着他的头，说：“我们致远最懂事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听到挂钟当当当地敲了十下，大家才发现夜已经深了，于是匆匆洗漱上床睡觉了。

但是，除了致英因为玩累了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其他人一时都没有睡着。

虽然他爹吴老汉已经答应了会照应家里，但是吴老三对于刘凤珍一个人照应两个小孩外加一大堆家事，仍然很不放心。他不敢翻来覆去的，怕惊着凤珍，搞得她也睡不好。他虽然安静地躺着，脑子里却已是翻江倒海。

刘凤珍对于老公的远行虽然早就在做心理准备了，但是事到临头，她仍然不免内心之中充满了矛盾。家庭的贫困像大山一样压得他们俩喘不过气来，这些年累死累活也就混个温饱，想存下一点钱来还债和改善生活基本不可能。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都买这样那样的好吃的，这样那样的新衣服，致远和致英只能在旁边看着，她的内心就无比的沉重，尤其是和丈夫两个哥哥的孩子比起来，滋味就更加难受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凤珍，还没睡着呢？”吴老三问道。

“没，一想到你明天就走，就睡不着。”刘凤珍答道。

“你呀，就是心事重。不过，这往后家里的担子都要你一个人担，也确实难为你了。”吴老三说道。

“我倒没什么，做惯了的。我只是觉得两个孩子可怜，这些年因为家里穷，没少受人家的白眼。”她忍不住有些哽咽。

“只要我们多做些，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啊。别叹气了，早点睡吧，时候也不早了。”吴老三结束了谈话。

吴致远一直沉浸在既伤感又喜悦的思绪中，听着窗外唧唧的虫鸣，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就是睡不着。他听着妹妹断断续续的梦话，又听到爸妈的对话，然后又万籁俱寂，在挂钟滴答滴答的响声中才慢慢沉入梦乡。

天还没亮，刘凤珍就已经起来了，她悄悄地走到厨房，拉亮灯，开始劈柴做饭。天微微亮的时候，蒸饭的香味已经飘进了正在熟睡的人们的鼻腔。不一会儿，吴老三和吴致远都起来了。

等到他们吃完早饭，班车的喇叭声刚好在村口响起。吴老三抹了一把嘴，就去拎行李。致远赶紧跑过去，抓起一包衣服就扛到了自己肩上，跟着父亲走出了门。刘凤珍走进房间轻轻唤醒致英，把她抱在身前，也跟着走出了家门。

在熹微的晨光中，班车已经在村口的大树下等候了。司机又摁了一下喇叭，提醒要出门的人赶紧过来。银湾村是这条公路上的最后一个村庄，班车一般都从这里出发，一路上接上需要外出的人们，沿着落星河向县城的方向驶去。也因着这个缘故，银湾村班车的发车时间向来都很早。

他们到达车站的时候，车上已经有几个人了，也都是要出去办事的。所谓车站，也不过就是巨大的枫树干上挂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发车时间等信息而已。吴老三和司机寒暄了几句，就把东西塞到车顶，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司机又摁了两下喇叭，看看确实没有人再来了，就拧动钥匙，班车发出突突突的声音，一股子尾气夹杂着汽油味在地上卷起一阵灰尘，然后就缓缓启动了。

吴老三从车窗探出头来，对着他们挥挥手，用力喊道：“回去吧！”

他们也都用力地挥着手，一边喊着“路上注意安全”，一边看着班车在满是碎石子的公路上摇摇晃晃的爬上了前山的坡，消失在灿烂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