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看热闹的一个书生听到吴爽说完,当即质问道。
吴爽眉头紧皱,看着那书生辩道:“昨夜你们都去了行市,馆里面还有多少人我都不清楚,那贼人手上又有刀,我如何敢喊?若是喊来了人也就罢了,一旦喊不来,惹怒了贼人,我们叔侄二人惨遭横死,你们又有谁来管?”
“你...”那书生显然丢了不少财物,只听到这一席话,却又不好拿理来驳这少年,他乍见魏鱼站在那一言不发,当即道:“官府自会为你们申冤!”
吴爽抬眼瞥了身前这位军官一眼,放低了声音嗫嚅道:“说得好听,我爹娘就我一个孩子,我若是死了,就算是申了冤,那也是枉送了性命。到时候你替我赡养爹娘,你连我家在哪儿都不知道。便是你现在应了,好话谁不知道说,可是好事也不见得谁做。”
那书生还想再驳他,却不知如何开口,气得浑身发抖,再顾不得什么风度,开口嘲弄道:“哼,乡野蠢材,就这还想一步登天,有心无胆的鼠辈而已,终究成不了气候,与你这般人在此争论,都是浪费口舌。”
一旁的魏鱼忍着火气,乜了二人一眼,等二人说罢,方才问道:“那你可曾看到那人身材样貌?”
吴爽收回了目光,挠了挠头,老实回道:
“回大人的话,当时天太黑,贼人穿着一身黑衣,脸上又戴着鬼面,确实看得不太清楚,只听得那人声音很闷,就像是把头埋在瓮里说话似的。”
魏鱼一番盘问,却是毫无结果,难免有些失望,摆了摆手放了这身前少年,却看到他站在那抠着手一动不动,不禁问道:“还有什么事嘛?”
“没有了...没有了,只是...只是大人刚才说,凡提供线索者,自当有...”
魏鱼有些愕然,半晌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摸出了两钱银子,递了过来,吴爽正要去接,却又被他收了回去,说道:“少年郎,我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收的,若是我将疑犯带来,让他说话,你可能从中辨出来?”
吴爽点了点头,道:“回大人的话,不敢夸口说有十成把握,七八成自然是有的。”
“如此就好。”魏鱼这才满意地将银子二度递了过来。
吴爽接了银子,这一次会考,自己是没有机会了,从家里到郢都走了两个多月,费些工夫倒没什么,也只当是出来看了世面,可这银子却是是实打实地花了出去,便是能有一文钱进账那也是好的。娘亲每天从早到晚,纺丝织布,一年到头也挣不到星点银钱。两人只出了这一次出门就把爹娘半辈子攒下来的钱花了出去,他实在不忍心。
手里攥着银子,吴爽走到了宋瑜铭身旁。周遭人少不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宋瑜铭皱了皱眉,张了张嘴,到了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这个世侄为什么会开口要起了赏银。眼看着他宋瑜铭也是一个快要当官的人了,又怎么会亏待这些以往的恩人呢?他有何必在乎这些个小钱?如此一来他们岂不真成了别人口中的乡野愚民?让人小瞧了去。
吴爽把那两钱银子递给了宋瑜铭,这位宋世叔站在人群中,感受着周遭人的目光,只觉如芒在背,满脸臊得通红,连连摆手,让他自己收好。
吴爽这才小心翼翼将银子地揣进了怀里,心里盘算着也不知还有多久才能放榜,眼下自己只想早点回去,郢都虽好,终究比不过家里,只是心中有愧,届时爹爹娘亲问起来考试经过,自己又当如何作答。一时间进退两难,实在让人发愁。好在看世叔这两日的精神头,想是应该考的不错,如此也算是忧中有喜了。
这边吴爽心中正在思绪万千,站在一旁的宋瑜铭一想到自己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院中之人少不得日后有二三要同朝为官,真要是传扬出去,自己又该如何见人,若是传到了陛下耳中,觉得自己如此贪财,更是失了体统,只怕要误了这来之不易的前程。
这般想来,他愈发臊得慌了,脸红得就像是蒸熟的螃蟹,只抱拳朝着学馆馆长和魏鱼拱了拱手,容不得人再来问话,一把将吴爽拉着拽进了屋里。
吴爽被连拉带拽地拖进了屋里,看着脸上红得厉害的宋世叔,心里甚是不解,正要问话,又见他伏案蹙眉似是不愿说话,便就不好开口了。
想到早上时候,他还生龙活虎地要出去会一会门外贼匪,眼下不过一个晌午,怎么就突然发起愁来。吴爽年纪虽小,却也不是什么不通人情之人,心中盘算下来,想是自己不该把钱递给他,让人觉得好像自己是受了他的指使,去贪这两钱银子。
想通这层关系,吴爽心中也是后悔不及,便是此时开门出去,说明实情,想来也是多余,徒惹人笑,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叔,我...”情急之下,吴爽脱口道。
宋瑜铭看着世侄脸上急色,却是苦笑一声。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又跟在他身后读了这些年的书,这个世侄心思的质朴,他自是清楚的。
再说往日里,自己没少被吴家接济,单说这次赶考,其中路费也多出自他家。便是得偿所愿,入朝为官,那也是受了人家恩德。这才刚刚看到曙光,尚未真正的飞黄腾达,难道自己就要指摘恩人之子,传出去岂不更遭人轻贱。再说他宋瑜铭自认也算得上一个君子,纵使无人知道,也是不耻这等行径。
想是人穷志短,不是一句空话。又有多少人能与他宋瑜铭一般,寒窗二十余载,不畏寒暑,不见功名地苦熬下来。便是同族亲戚,也都瞧他不上,笑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叹了口气,宋瑜铭摆了摆手,示意吴爽不要再说,半晌,他开口道:“爽儿啊,你要记住,世间之事,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吴爽心中一动,知道世叔是觉得自己贪了这蝇头小利,心里也是惭愧,只是在这个世道,贵族把持着上下,升斗小民想要一步登天,却也是难于登天。好在有了这次大考,世叔也算是熬出了头了,有了一展抱负的机会,只是自己的下一次又在哪里呢?吴爽不知道,却依旧将这句话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