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卓岳每年都会离开这里一些时日,我问过他多次去了哪里,他却只口不言,却原来竟是去做了这么大的两件事!”王红尔声音微微发抖,“他竟连文家都敢下手,他这……这是疯了!”
她言语间透露出自己并不知晓卓岳的行径,我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持怀疑态度。王红尔沉默了一下,又道:“文家已被山崩所埋,东林草堂的书匣也已失窃,所以,你身上的那张纸便是剩下的唯一一张。也就是说,你是唯一一个能接任六艺会的人了。”
我和季明媚同时点了点头。
“那如果你也像寻山一样,在这里一关就是二三十年呢?”王红尔的脸色开始发白。
我想告诉她,我不会被关在这里二三十年的。卜鹰对我的去向了如指掌,很快便会赶来这里与我会合。他是警察,不会允许保安团将我私自扣留在这里。不料我话还没出口,便听有个人说道:“你是魏家的孩子?”
我随口回道:“是啊。”
等回完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那话说得干枯喑哑,就像一扇多年未曾打开的门乍然被人推开,一股烟尘扑面而来。而这声音并不是季明媚和王红尔发出的,我倏然转身去看身后,王红尔和季明媚也像是见了鬼一般,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二十余年都没有开过口的周寻山,说话了!
周寻山从地上悄无声息地爬起,他生得清瘦,这时忽然动了起来,若不是我们都知道他是活人,只怕都要将他当作幽灵。他慢慢地走到我的身前,站定了脚,然后歪过头眯起来眼睛,就在那打量起了我。
牢房里光线不好,所以他看了好半天都没有出声,就像在鉴定什么古玩瓷器一般。我被他看得惊诧莫名,又浑身不自在。过了一会儿,我赫然发现,周寻山竟然对着我默默地流泪了!
这什么情况?一个在牢中被关了二十多年的男子,忽然默不作声地对着我开始流泪。我既被他吓了一跳,又有点毛骨悚然,还没说什么,这时周寻山转过头去,用手擦了擦眼泪,然后沙哑着声音道:“走吧。”
王红尔大喜过望,“你愿意出去了?走,快走!”
她说着话便使劲地敲动着栅栏,很快便将看守的壮丁吸引了过来。王红尔让他赶紧去回报肥仁兄,就说周寻山同意出狱了。那壮丁很快便离去了,我和季明媚却还是没搞明白眼下发生了什么。
周寻山忽然愿意出狱,是听了我和季明媚的讲述,这是毫无疑问的。也就是说,他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妻子王红尔出狱,也不愿为了自小的朋友卓岳出狱,却为了我这个素昧平生的人,忽然就愿意出狱了。
他不但愿意出狱,还破了二十多年的戒,开口说话了。我一想到这里,就莫名有种瘆得慌的感觉,只好安慰自己,周寻山也是六艺会成员,而我是六艺会下一任首领的不二人选,他这是担忧我若真的被关在这里太久,会耽误六艺会的事。
可是这念头还没过去,我便又想到,既然他与王红尔、卓岳都是六艺会成员,想必他的父亲也是。那么那笔黄金极有可能便是六艺会所有的,然而周寻山当年盗取了黄金,之后便一言不发,连他的父亲也不能让他开口。
他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在意,还会在意六艺会,还会在意我?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季明媚见我脸色变幻不定,便过来扯了扯我的衣袖。
正在说话间,肥仁兄已经赶到了牢房中来。他得知周寻山愿意出狱,也是大喜过望,马上便叫壮丁们将牢门打开,放我们出来。周寻山此刻又恢复了沉默,跟着我们走出了牢房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在此间牢中待了二十余年,此刻踏足牢外,走得很是缓慢,整个人也说不出的萧瑟。那感觉,彷如他已与这监牢融为了一体,这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在剥离自己,痛不可当。我在背后看着他,明明这监牢之地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可不知怎的竟有一种不忍让他离去的感觉。
季明媚出来后问肥仁兄:“人与黄金,你们要怎么交换?”
“卓岳那封信上不是写了吗,若是保安团同意释放你们,就在今日巳时去他家那条小巷。他在那里等着,届时他将黄金放在巷口,我们将人放进巷子中去。”
“他就不怕你们拿到黄金后,转眼便又将他们都捉住吗?”我看着前面的周寻山,一边出声道。
“这我便不得而知了。”肥仁兄耸耸肩。
“那你在拿到黄金后,还会来抓我们吗?”季明媚仰起脸问他。
肥仁兄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答道:“你猜。”
季明媚呆了一呆,然后也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回道:“你早上没刷牙,嘴真臭。”随即便朝着我走了过来,王红尔跟在她后面。
肥仁兄带着保安团的壮丁押解着我们,一路从县警大牢走出,朝着卓岳住处行去。那巷子离县警大牢颇有些距离,我们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走到。他这条巷子中只有两户人家,隔壁那间屋子其实也是他的,所以此时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