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玩家。
在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点后,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瞬时都不大好看了,其中最为害怕的是跟她还住了一个晚上的乐玉珊。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她其实是打算今天跟这个人一起去守夜的,在别墅里起码还有其他人在能够互相支援,要是跟这个东西在荒凉孤寂的坟地独处一晚……
乐玉珊打了个寒颤,红着眼眶一把攥住了夏千阑的手臂,说什么都不愿轻易放手。与此同时,一个更为棘手的猜测被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另外一个高个子男新人提出,在贝雷帽和这个伪装成玩家的人死去以后,他已经是副本内剩下的唯二新人了:
“那这个人如果不是玩家的话,按照之前系统报的人数,我们不应该是还有一个人吗?”想到居然跟一个非人类相处那么久,男新人的脸色也很是难看,“那个人不会死了吧?守夜次数怎么办?”
被这样的东西顶替掉身份进来,所有人都猜测那个至今也没有出现的玩家估计都是凶多吉少了。这样一来,剩下的人数就是偶数,除却已经守夜了的两个组合,还剩下乐玉珊、两个男新人、胖哥没有守夜,这么算来人数还是可以凑齐的,只是副本需要守满五次夜,在所有人都守完以后,之后的谁来?
没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高个子男新人就显得有些烦躁,但也的确无可奈何。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副本不会给出死局的。”见气氛沉闷压抑,慕乔乔小心翼翼地越过尸体走过来,勉强打起精神给大家鼓励,“我们今天先去打探线索吧,正好有两组也可以轻松些,早饭我就不吃了,随便带个馒头路上吃,你们要吃就赶紧吧。”
谢思宇瞥了眼尸体黑洞洞的眼睛摇摇头:“我也不用。”
夏千阑和赵昱当然也没有要在这里消磨时间的意思,毕竟一个活生生的尸体摆在房间里没法搬走,任由再好的心理素质也没法安然坐在旁边吃得下去饭。在夏千阑推开门准备出去之前,手腕却忽然从后面被拉住,她迅速回眸,对上了乐玉珊腼腆的笑颜。
“肖阑姐姐。”她嗓音清甜悦耳,如果在现实生活中,这种带着点天然撒娇的味道一定格外动听,只是在危机四伏的副本中就显得尤为作怪,“这里的东西太难吃了吧,你今天出去的时候可以给我带点特产来,可以吗?”
慕乔乔原本在捣鼓鞋带,闻言诧异地抬头看了眼乐玉珊,似乎是难以置信在副本中居然还有这么作的人。她又看了眼夏千阑,本以为这个一向口直心快处事冷静的女人起码会毫不留情把她痛斥几声,但没想到的是夏千阑的表情变幻只是一瞬,片刻后竟是脸上露出些无奈神色来。
夏千阑唇角一勾,露出了自从进入副本以后第一个笑容:
“珊珊想要的话,那当然可以了。”
如果忽视眼中一闪而过的警告厉色,的确有点像是对爱撒娇的女朋友温柔宠溺的无奈。在旁边几个人的目瞪口呆下,夏千阑忽而上前捏了捏她的指骨,女人肌肤细腻温凉的触感在指尖匆匆扫过:
“那你在这里好好呆着。”
她看到乐玉珊掩饰掉先前显而易见的惶恐情绪,勉强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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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昨天乐玉珊忽然过来找她,夏千阑甚至都快忘记要扮演“追求者”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了。
偏生在对方过来的时候副本给了提醒,如果她的人设崩塌太多会有很多限制,于是只得允许乐玉珊的诸多冒犯。只是其他人似乎没有她这种需要维持人设的任务,尤其是慕乔乔和赵昱,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好奇,知晓情况的赵昱更是都要怀疑她和乐玉珊是不是在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不然怎么会一夕之间从刚见面的排斥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夏千阑有口说不清,也懒得跟他们提起人设的事情。这种一般都是副本对于高阶玩家的限制之一,夏千阑说出来也只是为自己徒增麻烦,好在现在大家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
慕乔乔说,昨天晚上他们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唤声,叫的名字好像是“天香”。那边的声音呼来唤去就这几句,可渐渐扩大的音量却让人胆战心惊,昨夜坟地风大,谢思宇的油灯被吹熄了一次,后来是两人轮换着用身体挡住才行。
“天香”,听起来倒像是个女生的名字。
有了昨天的摸索,今天四人一起到村里的时候就快了些。今天是周一,夏千阑看到有不少小孩都背着书包聚集在村口,趁着还没到上课时间前玩斗蟋蟀。其中一个背着红书包的小孩手里的蟋蟀特别猛,把另一只咬的节节败退,但在下一只上场时却不动了,绕着那只体格稍小的蟋蟀转了圈后飞落到它的背上,两只竟是缠绵起来。
“操!”小孩不过是十来岁的样子,骂起脏话来却毫不含糊,“你这狗东西怎么用母蟋蟀来作弊?”
被他骂的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头顶戴着草帽,宽大的帽檐几乎遮住大半张脸。女孩细声细气地解释:“一个老奶奶给我抓到的就是母蟋蟀,一开始又没人说母蟋蟀不行……”
红书包男孩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耍心眼吧,要不是这母蟋蟀勾引我的蟋蟀,它肯定就赢了!那么有心眼,以后跟娄天香一样也是个破烂——”
男孩说到这里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面上露出些讪讪神色和一闪而逝的紧张。见那公蟋蟀还在跟母蟋蟀卿卿我我,男孩干脆一脚狠狠踩了上去,猝不及防的两只蟋蟀全部被碾做肉泥。
“发.情的蚂蚱就该死。”最后男孩笑嘻嘻地靠在女孩耳边说了句,但他的声音不小,让周围人都能听到,于是孩童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好了好了,上学了上学了!”男孩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随着一群孩童嬉笑着扬长而去。留在原地的女孩看了眼地面上那滩肉泥,却是默不作声。
“我靠?神经病吧!”目睹全程的慕乔乔忍不住骂了句,“这村子里小孩都什么素质啊?”她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安慰几句后却也没忘刚才听到的重点,“小妹妹,他刚才说的娄天香……”
小女孩扶着帽檐,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忽然扭过头去看了眼夏千阑和乐玉珊。那张白净清秀的小脸让夏千阑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没等她看清楚,小女孩就已经撒开腿狂奔而去。
慕乔乔略有些尴尬地停顿下动作。
“走吧,去看看。”
夏千阑隐约觉得那个小女孩有点脸熟,但浩如烟海的记忆中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找到人来对上号,更多的或许也可能是源自副本的错觉。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今天村口都没见到什么大人,估计是去忙了,需要找一圈才行。
两个组合自然而然地兵分两路,赵昱经历了昨天的争吵再被救下以后,对夏千阑哪怕有什么意见也不敢明显表现出来了,乖乖地跟随在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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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是阴天,沉甸甸的乌云昭示着接下来会有一场不小的暴风雨。第一节课下课后是长达二十分钟的大课间,因为狂风刮断了操场上的旗杆,老师们都在抢修,没时间再来组织学生们做操,嘈杂的声音里,一名女孩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打哈欠,却被敲了敲桌面叫醒。
叫她的人就是之前那个背着红书包的男孩,他叫孙将,小小年纪倒是长得人高马大的,都快逼近女老师的身高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恶霸,因此让那个女老师也有点忌惮。
“南椰。”他叫出女孩的名字,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张脸蛋,“班主任让我叫你。”
“嗯?”名叫南椰的女孩长得清秀可爱,但或许是因为营养不良,身材有些过于瘦了,空荡袖子下的手腕纤细雪白,一点都不像是在山村里养出来的娇嫩。
孙将听大人说,有一些处理安宁后事的殡仪师过来,估计这南椰就是他们带来的,她过来说要跟着大家一起读几天书,老师无所谓多一个少一个人就直接应允了。这倒是给某些事情提供了便利机会,孙将边盯着她那种漂亮的小脸边想。
南椰摸不着路,孙将一路给她带领着走,小姑娘竟是真的傻兮兮地跟他越走越偏僻。
金红的稻草在暗沉的天色中已经看不清原样,那些没有被修剪整齐的碎茬还有点硌手,孙将随意摸了下,指尖渗出了血珠,被他轻轻舔掉。走在前面的男孩忽然停下,后头跟着的南椰没来得及收住脚步,猛地就撞到了他笔直的背部。
“你怎么不走啦?”
南椰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悦耳的百灵鸟叫声。可这样的柔弱并没有能激发起孙将的怜香惜玉之情,他顺手拾起地上一块灰黑的瓦片,在南椰不解的目光下一步步朝女孩迫近。山雨欲来之前的风扬起了孙将的衣角,从南椰的视角只能费力地抬起头来仰望他,渐渐地,女孩被逼到只能整个人靠在扎人的稻草上,彻底走投无路。
像一只被逼到绝境里的兔子,而猎人正在蓄势待发,想着轻松将其捕获到手以后要怎么样享用这一道美食。孙将的眼神将贪婪恰好诠释,他缓缓凑近了柔弱无助的女孩,在发现南椰的颤抖后某种恶意的情绪更是发酵到极致,在她的耳边低声一字一句道:
“你想知道娄老师第一次来给我们上课的那天发生了什么吗?——很快你就知道了。”
有力的手臂一把将她禁锢在小小范围内,但在那只肮脏的手快要触碰到女孩胸前的刹那,孙将忽然发现她的“颤抖”竟是在笑。
滂沱山雨欲要席卷之前,一道闪电将整个小山村映得亮如白昼。在那一闪而过的亮色中,孙将也终于看清楚了南椰抬起来的那张漂亮的小脸。她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笑起来像是夜空里皎洁的弯弯月牙,白皙脸颊上的小酒窝仿佛盛满了蜜。玻璃釉般淡粉的双唇一张一合,南椰的嗓音依旧如之前一样轻柔甜蜜:
“想知道两只小蟑螂被碾死时候的感觉吗?——很快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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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下了倾盆大雨,两个人没伞,只得暂时在一位寡妇的家中躲避。滂沱雨水并没有冲散浓重的山雾,反倒让雾气更有了些颗粒分明的感觉,大片大片的灰蒙蒙晕散在外界,模糊了视线。
热情的寡妇在知道两人是来工作的殡仪师以后愈发主动,最近村庄里时而会不安定,她家就是主要受害之一,院子里鸡飞狗跳,莫名死了好几只会下蛋的老母鸡,对寡妇来说也是稳定的生活来源。因此,在其他人都借口有事的时候,寡妇也是唯一接待了他们的人,甚至还热情地泡了绿茶。
“天香?”听到这个名字的寡妇眉眼间闪过一道伤怀,口齿清晰道,“你们说娄老师啊,娄老师在几个月之前就生病去了,她原先是来山里支教的老师,顺带就在这里嫁了人,不过丈夫身体不好,在她去了以后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安宁……安宁不认识娄老师,安宁比娄老师小了四岁又嫁人了,也不是读书的年纪了,怎么可能会认识娄老师?不过也不一定,我和她们也不算太熟,平时都在家里带孩子,哪来的时间去走亲访友?”
寡妇眉眼干净,看着只有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家里有个孩子,才三岁,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就被安排在另外一个房间里睡觉。农活的粗糙侵蚀了那双骨形流畅纤细纤长的手,也在她的脸上留下些许痕迹,可不难看出数年前应当是个风华正茂的美人。在说话时,寡妇只是低着头,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茶香晕开的薄雾中忽闪。
如果忽略那微微的颤抖,根据她简单的三言两语,似乎真的是与她们不熟。
夏千阑没第一时间回应,只是轻轻敲击着半旧不新但被擦拭干净的茶碗边缘。山里人没那么讲究,一般来说是不会喝茶的,这茶碗像是收起来很久后又被拿出来的,刚拿给夏千阑的时候里面还沾了水珠,一看就是刚清洗过。
她在寡妇帮忙倒茶的时候就主动取下杯盖握在手里把玩,此时将盖子状似不经意地从鼻子下掠过,一股极淡的香火味刺激着本就灵敏的嗅觉。而寡妇并没有注意到夏千阑这个小动作,顿了片刻后想起了什么,于是继续给他们说:
“不过那安宁的丈夫孙彬倒是真的疼她,你们现在住着的那别墅就是他盖给安宁的婚房。大瓦房别墅啊,村长家里都舍不得出这样的聘礼。等安宁超度完了之后他还要跟安宁再结一次婚……嘶,还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痴情种,有点瘆人。”
夏千阑抿了口绿茶,虽然香气并不算浓郁,泡茶人的手法倒是挺好,完全将山野茶叶的新鲜给发挥了出来。她似是在听,又似是有点走神,细细品完大半杯绿茶后又笑着看向了不明所以的赵昱:
“你尝尝,这茶叶的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听说有的山里人家祭祀的时候也不会用酒,就用后山里面种的新鲜的清明前的大叶子茶,新鲜的才能镇得住阴气。”夏千阑不紧不慢地用杯盖在茶碗边缘一擦,瓷器碰撞出的清脆的声响中,她微微一抬眸,果真看到对面的女人不动声色地稍稍变了脸。
“我还听说有的绿茶日光晒足了后作法,可以用来镇怨气,不过既然孙先生想到了安抚她的方法,我想那应该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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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绿茶镇阴气这个是我胡编的,架空世界~
真相慢慢开始要出来啦!无奖竞猜,杀死安宁的真正凶手是……?
第20章悬案
“不过既然孙先生想到了安抚她的方法,我想那应该是不必了。”
飘忽清幽的尾音刚落,夏千阑就注意到寡妇脸上的神情再也无法维持镇定,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朝两人射了过来。寡妇深色嘴唇上一条条的纹路实则是被咬出来的一直没有好的血痂,在赵昱惊讶的目光中,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拼命磕头:
“其实安宁认得娄老师!是娄老师害死了安宁,然后娄老师被安宁报复死了,安宁冤魂不散还想继续来害别人,请两位救救我吧!”
女人的头部重重撞到了水泥地上,很快就擦破了皮,毫无保护的额头肿起了一块也没在意,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她哭起来的模样并不与其他的山村妇人相同,纵然岁月过早地在那张脸上留下了痕迹,美丽的五官却风韵犹存,使女人落泪时还有点梨花带雨的美感,很容易激起人的怜惜。
赵昱起初还只是默默皱眉盯着,但在她一边哽咽一边膝行过来揪住他裤脚时难免也有点动容,只不过这次他学了乖,先看了夏千阑一眼,在得到对方的默许以后才小心翼翼将寡妇从地上扶起,从口袋里递了张纸巾过去:
“安宁认得娄老师?”赵昱道,“她俩是有什么关系?”
寡妇抽抽噎噎地跑回房间里拿了张残缺的彩色照片出来。
图中几人贴在一起笑意盈盈,边角掉了,因此看不清最边缘的两个人,但其中最为惹眼的便是与黑白遗照上一模一样的那张漂亮面孔。安宁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清澈桃花眼,褪去瘆人的黑白,光鲜的色彩将她整张脸衬托得愈发娇俏,站在旁边的是一名稍显成熟的姑娘,烫着棕色的大波浪长卷发,模样也靓丽可人。
大波浪长卷发的姑娘就是娄天香,两人的中间还坐着个样貌端正的青年,是安宁的丈夫孙彬,长相勉强也能算的上是一表人才,只是到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旁边显得就有点不够看。图中安宁还俏皮地将手指比成兔耳朵的形状放在青年的头顶,娄天香也按住他轮椅的边缘,三人看起来是关系不错的样子。
寡妇说,孙彬是个村子里难得一出的青年才俊,初中就在外面上学,后来更是考取了好大学,毕业后又回来在村子学校里教书。只是几年前一次山体滑坡,孙彬不幸被泥石流卷入,两条腿永久性截肢了,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安宁与孙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山里头不计较那些繁冗条律,两人自小有婚约在身,在知道孙彬双腿瘫痪以后安宁不管不顾依旧要嫁过去,两人感情甚笃,只可惜安宁才当了几天新娘就做了新鬼。
寡妇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眼窗外已经倾盆如注的雨。深灰的蒙蒙雾气非但没有被雨水冲散,反而愈发浓稠地裹在羊肠小道上,不用想,都知道那来时的路将会满是泥泞。
雨下大了,山路难行,哪怕是有伞也很难经受得起这样狂风骤雨的摧残。在安宁和孙彬没结婚之前,孙彬和娄天香就是同事,城里过来支教的姑娘哪里见过这样势头猛烈的山雨,撑起伞也被狂风刮得散了架,最后还是孙彬把自己的草编蓑衣给了她,又帮忙把她送回家的。
娄天香自然要在雨停之后去还蓑衣,这一来二去地多了点交流,竟是喜欢上了那个男人。安宁和孙彬有婚约已经是大伙都知道的事算不得隐秘,且娄天香也是嫁了人的,但因为男人管不住她,娄天香依旧我行我素,让安宁在婚前就和她吵了好几次,两人从起初的关系不错到后来闹得僵了,没怎么再说过话。
“不过那娄老师刚过来的时候名声就不好,”寡妇眼中流露出自然的嫌弃,“她一直私生活都挺不检点,哪怕没安宁,孙彬也是不会要那种女人的。”
后来安宁和孙彬结了婚,过两日寡妇去山里采松茸,偶然看见娄天香大白天的不去上课反倒是在两人的婚房附近转悠。在看见她以后如临大敌,拿刀抵着她的脖子警告她不准说出去,寡妇心惊胆战连连求饶,当晚彻夜难眠想着次日去村长那边告发,可在第二天天刚刚亮起来时,就听到了婚房着火,安宁被烧死了的消息。
寡妇说到这里还撩起领口给两人看自己脖颈上到现在也没褪去的刀痕,她说娄天香当时下手没个轻重才真的把她给吓着了,看着脖子上鲜血直流,寡妇立马就讨了饶。
可如果她能当时就强硬一些,指不定就能避免接下来的悲剧了。
沉浸在过往的女人眼中盈盈泪光泛滥,白皙脖颈上的浅浅痕迹证实着曾经的罪证应当是切切实实存在过。那是一道从喉咙中央快要延伸到下巴处的刀痕,在夏天的时候过于显眼,以至于爱美的寡妇不得不用丝巾来遮盖住,此时因为流了很多汗,丝巾紧紧贴在了脖子上,弄得她十分难受,抬起手去擦汗。
那双手骨节分明,十指根根细长好看,夏千阑虽然对音乐不怎么了解,但之前出演过一部电影,和她搭戏的男主角就是钢琴师的设定,那双手也是像寡妇一样出众好看。夏千阑似乎是稍稍有点出神了,连赵昱都察觉到了她的恍惚:
“阑姐?”
夏千阑却轻轻抓住了她的手,指尖不经意地荡过骨节,在小屋内黯淡的灯光下,能看出那双手纵然有些裂纹也依旧骨相很美。
“真好看。”夏千阑轻声道,“这么漂亮的手不用来弹钢琴或是写字画画,真是可惜了。”
寡妇与她对视的眼中流露出几分艳羡神色:“是啊,我丈夫生前也说我手生的好看,就是可惜大字不识几个的,上学也就上到初中毕业就没再继续念了,女人嘛,生完娃娃谁还想那些?”
说话间,外面的雨势在起初的汹涌过后稍稍有些收敛,估计再过一会就能完全停下来了。夏千阑婉拒了寡妇以山上路滑为借口对自己留宿的邀请,在对方殷切的目光下却又不好一点表示也不给出:
“头七的前一天我来找您,最近我们在做安魂仪式,不过因为孙先生想要举行冥婚,安宁会在头七那天回魂。”夏千阑顿了顿,拍了拍神色焦急的寡妇的肩膀,“你也别怕,鬼魂只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安宁不是你害死的,绝对没法找你。至于娄天香……对了,她不在我们业务范围内,娄天香是怎么死的?”
寡妇脸色一暗,颓丧道:“他们都说娄天香是被安宁活活吓死的,死在了自家院子里。后来她老公嫌晦气,搬到隔壁村去了。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不敢打听那么清楚,怪吓人的。”
夏千阑闻言安慰了她几句,又嘱咐寡妇等天晴了把绿茶放在太阳底下晒晒,见外面雨势越来越小,借了把伞就跟赵昱一起走了。
赵昱后面全程就没说话,只看着夏千阑跟NPC一通瞎侃,说得天花乱坠,心道不愧是影后出身。只是那个寡妇他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味,虽然逻辑链是齐全的,却总有种不大对劲的感觉。
“等等!”思索间,赵昱忽然发现夏千阑带着自己走的环境和来时候的不一样了,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宽阔大道与来时候的羊肠小道大相径庭,那一路泥泞浸泡着湿滑软糯的青苔,可能一不留神就会踩空摔倒在地。细密的雨丝练成一条条银灰色的线,宛若黏腻的蛛丝搅合在一起,灰蒙蒙的天气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但从这样的雾气里放眼望去,可以隐约看见有建筑的轮廓,风中猎猎招摇的似乎是旗杆,那边就应该是学校。
夏千阑语调慵懒地回答了声“嗯”:“不走错等着那人来拦着我们么?”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残缺的彩色照片,竟是寡妇之前拿出来给他们看的那一张。
赵昱瞪大了眼睛。
但夏千阑显然并不会跟他分享自己是如何在寡妇眼皮子底下把这东西给顺出来的,女人脚步飞快,手里拿着伞也并不会照顾他的身高,赵昱半个身子都被淋湿了也没敢抱怨,可怜兮兮地跟在夏千阑身后。
随着距离拉近,能够看到学校门口围了一小堆的人,夏千阑看见慕乔乔和谢思宇两人也混迹其间。慕乔乔穿着个雨衣在风中瑟瑟,抓住一位络腮胡子男人娇声询问:
“大哥,您之前说出事的那个也姓孙,不会是孙彬的弟弟吧?”
“是啊,他家俩儿子,结果一个刚娶了媳妇就没了,一个今天还……”络腮胡子咂咂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脸上忌惮的神色显而易见。片刻后,等到夏千阑赶到时,就听见一道吆喝声从里面响起,很快,围观的人群让开了路,由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用自制担架抬着一具被黑色雨衣蒙上的人正在走来。
雨衣不算大,盖住头就遮不住脚,夏千阑一眼扫去,发现那人露出来的脚踝一半皮开肉绽,再往下去竟是能瞥见可怖的森森白骨,有明显被啃噬的痕迹。两种伤痕并不像是一人所为,夏千阑看了眼那死死盖住大部分躯体的黑雨衣,又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围观人群的脸色。
担架上的人多半应该是一具新鲜的尸体了。
夏千阑假装弯腰系鞋带,实则悄悄捡起一颗石子,捕捉到她目光的慕乔乔意会,向前几步状似无意挡住了她的身影。夏千阑屈指微一用力,石子便咻地划过一道低矮抛物线,恰好落在搬运担架的男人面前。雨天本就路滑难行,男人一脚踩上石子动作一顿,手上力道松弛的刹那,突如其来的一阵猛烈狂风卷得雨衣翻飞而起,霎时,一张狰狞可怖面孔突兀出现!
——那人似乎是活活被吓死的。
微微凸起的眼珠子上钉着两根针,那两根针似乎是都狠狠打进了眼球,像是在墙上钻钉一样,只露出一点的针头来,流了满脸的鲜血原本干涸了,此时失去了雨衣的遮蔽,又顺着尸体缓缓向下淌,濡湿了黑漆的短发。
男孩的嘴巴惊恐地张到极限,甚至隐约可见唇角的裂纹血丝,有点像是什么人掰着他的嘴在使劲撑开才能膨胀到那么大,那弧度几乎是能塞下一颗成熟的鸡蛋,被掰开的过程的强烈痛苦可想而知。整个面孔七窍流血,稍稍靠近更是能看见鼻腔里堆积的淤污,被生生撕裂开来的脖颈皮肉翻卷,不忍直视。
哪怕有巨大的力量差异,寻常人还真的很难做到能把人给弄成这样的凄惨死法。但如果是鬼的话,又得多恨这个小男生才会在白天就忍受不住下手?
重重人影中,夏千阑忽然瞥见一道有点眼熟的身影,是之前在刚到村庄时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她依旧戴着帽子,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面庞,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混迹在人群里。远处有几道身影正在往这边狂奔,甚至中途还跌倒了几次,不顾满身的泥水继续跑了过来,边跑边哭喊:
“阿将、我的阿将啊……”
女孩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打了个哈欠,甚至手中还在悄悄玩着翻花绳,后来被旁边的大人给看见了,气咻咻给她推开:“小屁孩别挡路,滚远点!”
女孩被推了个趔趄差点摔了,一把丢下绳子呜咽着小声哭了起来,但混乱当中根本没人在意。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汇聚在尸体附近,惊叹或是畏惧着那人死相的凄惨,慕乔乔走到夏千阑旁边也翘首朝那边望去,片刻后倒抽口冷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