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躯的手上有先前破土时沾染的泥泞,还有被火烧过以后烟熏火燎的脏污痕迹,纵然火焰灼烧着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那半截身躯都在被缓缓吞噬着,“他”似乎也不甚在意。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浮现出或许勉强可以解读为“温柔”的表情,残躯用面部算得上完好的皮肤轻轻在照片上贴了贴,甚至一时间都忘记了対夏千阑的攻击。如果在此时夏千阑抬腿就跑,身后得到了照片的残躯应当大概率就不会再来追逐,可当她目光稍一下移时,眉头却是紧紧一皱,手中煤油灯已经咻地掷出!
汹涌的火浪在煤油灯从楼梯间掉落下去时渐渐退去,视线恢复了原先的开阔清明。
楼梯的拐角处是一扇敞开的小窗,浅淡的月色将那只残躯映照得愈发惨白可怖,凌乱乌漆的发丝包裹着残躯的面容,但依稀也能看清下面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番惨状。那具尸体被刮掉皮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须臾,竟是忽而抬起头,対着夏千阑露出个凄惨狰狞的笑容来。
“接着!”
但随着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禁锢着黑白照片的相框落进夏千阑怀里时,那具残躯就不笑了。交织着种种复杂情绪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夏千阑的脸,“他”看到更为灿烂的笑容呈现在她的脸上。
“你是孙彬?”夏千阑胸有成竹地把遗像在“他”面前一晃,“我们聊一聊,也不是不可以。”
第22章安宁
自从副本一开始,听到孙彬想要跟安宁冥婚的时候,夏千阑就设想过这个可能了。
冥婚分为死人与死人、死人和活人两种。是旧时人们认为祖坟中有一座孤坟会影响后代的昌盛,所以要替死者办阴婚,以免男、女两家的茔地里出现孤坟,冥婚多出现在贵族或富户,贫寒之家一般少有这种活动。[1]
孙家人在偏远山区地带属实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顶多也只是比那些人有钱了些,按照正常情况肯定是不可能给一个死人和活人办冥婚的,有这功夫精力砸进去还不如再娶。但如果两人都已经去世,那情况就要颠倒说说了。
按照这个地方重男轻女看重后代的情况,孙家“几代单传”要是到了孙彬这边断了肯定不行,因此那些人估计是宁愿相信给两人办了冥婚到地底下或许还能传续香火,死马当做活马医。
孙彬的脸色在被她猜出身份的一刻精彩纷呈,那张血肉模糊溃烂的脸已经不复曾经的模样,看着只让人觉得无比恶心。饶是心理承受能力再好,夏千阑在看到他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稍稍别开眼,他的一只眼睛是瞎了的,似乎又是被水浸泡到腐烂,脓肿的薄皮充起黏水,样子实在是不敢恭维。
不过在拿到照片以后,显然还是有思考能力的孙彬倒也冷静了下来,缓缓用前肢攀爬到了楼梯的拐弯处,窗外澄明冷清的月光把那惨白身躯照得愈发佝偻,像是个大几十岁的老头。
他完好的那只眼透过杂乱的头发死死盯住相框,残破嘴角勾出一抹瘆人笑容来。被抱在怀里的照片是色彩鲜明的,那是一张多人合照,但边角被刻意剪下来的痕迹很明显,不过修剪的人或许是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这一点,把两边还剪得不大对称,不过都遮住了两人的脸。
孙彬对其他人并不在意,只是用那皱烂的嘴唇贴上去,在照片上安宁漂亮的脸蛋上碰了碰。夏千阑注意到他的眼中滚落出几滴泪花,沉默片刻后再开口时,已经带了点哽咽的味道。
或许是由于太久没开口,孙彬嗓音沙哑,粗粝如磨刀石的质感,听着就有些刺耳难受。
“天香……”他率先叫出来的却是娄天香的名字,“天香跟我是同事,她也……是个苦命人。”
孙彬和娄天香的故事,其实也不过就是和那些无聊套路的言情小说相差不离。如果非得要说有什么大差异的话,那就是故事的男主人公在夏千阑看起来并没有那样令两个女人拼死争夺的魅力,一张脸长得顶多算得上是不错而已。
他说,娄天香在被糟蹋以后哭天抢地,哪怕是曾经尊重她的学生也有不少开始对她侧目相看,爱面子的娄老师一度甚至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在后来,她认识了孙彬和安宁,在两人的开解下才慢慢走出了那片阴影。
起初三人的确是很要好的关系,安宁的母亲也是被拐卖过来的,起初要死要活到后面生了三个孩子后也不想跑了,认命地在大山里继续自己的人生。安宁被她妈妈亲自教导读书写字,和城里来的娄天香也很能聊得来,两人起初的关系很好,直至在一次送伞事件过后,孙彬逐渐感觉到娄天香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大对劲。
他明里暗里提醒过娄天香好几次,但对方就是无动于衷,甚至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来勾引他,孙彬最后只得跟她义正词严说明。不成想两人的对话被安宁听见,让本就感觉到两人气氛不对劲的安宁醋意大发,和娄天香大吵一架。
原本就对安宁不怎么服气的娄天香也是勃然大怒,当天两人不欢而散后,孙彬自然就跟娄天香没什么交流了。直至后来两人结婚,过了几日他听人说娄天香会到他们新房附近转悠,心里觉得不妥,刚想找机会委婉提醒娄天香,却在下课时间怎么也找不到她。
之后他就听到新房着火的消息,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却仍旧晚了一步,等到的是安宁面目全非的尸体。他找到安宁的时候,妻子是在水井里被打捞上来的,原先轻巧的身体灌满水后已经虚浮发肿,但孙彬毫不嫌弃地抱着她嚎啕大哭。
这一哭哭瞎了一只眼睛,彻天彻夜的陷入绝望也让他失去了活在人世间的力量,后来他被发疯了的娄天香活生生砍掉了下半截身躯,上半截尸体埋在院子里忽然出现的老槐树下,但娄天香也在疯了以后就死掉了。
死后的孙彬因为执念太强尚有意识残留,但被封印在里面无法出来,直至昨天感觉到有人似乎对槐树动了手,那股封印的力量有所削弱,他才能有机会顺利破土而出。可这也只是一会的时间罢了,现在的他依旧被那股力量牵制着,不能离开太久。
孙彬说,他之所以拼尽全力出来,第一目的就是找到安宁。哪怕找不到安宁,能把她的遗像一起带入土中,夫妻二人日夜作伴倒也不算孤单。
他回眸望向那开满一簇簇山茶的槐树,火红的颜色在满树洁白中分外妖娆显眼,凄艳的色彩红到极致,反倒像是人的鲜血涂抹灌溉。昨天有人动手砍掉了生长着山茶花的槐树枝丫,但第二天这些又完好无损地长了起来,不过砍掉以后孙彬就有可以出来的时间了,他说。
“那你不恨娄天香?”夏千阑轻声问道。
“恨?为什么要恨?”男人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点淡淡无奈的味道,他将目光缓缓投下,看向那张几人的合照,相片中娄天香的笑容也明媚动人。
如果没有遭遇那些事情,她或许也只是个会为职业而烦恼的刚毕业的大学生罢了,会和安宁成为好友,会在支教结束以后回到属于她的那一方天地内,去结婚、生子,但基本不会再和他们有什么交集。可说到底,坑害了所有人的源头还是那个侵害了娄天香的人,如果不是他,娄天香就不会酿成这样的扭曲心理,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了。
夏千阑沉默着不置可否。
“我该回去了,谢谢你。”在拿到那张照片以后,孙彬的情绪仿佛被缓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一样暴躁具有攻击性。须臾,他忽然转过头,眼眶里剩下的那颗完好黑黢的眼珠子转了下,视线在黑白遗像上定格。
“这个不能给你,我们安魂殡仪师必须要用到遗像。”夏千阑懂了他的意思,立马摇头拒绝,“其实遗体是最好的,实在没有的话,遗像才算可以。”
“遗体……”孙彬的声音沙沙的,“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想办法让我能出来,我去找遗体。现在有许多地方都被天香控制住,你们记得小心。你之前扔出来的那盏煤油灯对她或许有些作用,但同时也会吸引仇恨,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自己小心。”
说罢撑着残破的身躯一路艰难地往楼下走去,直至看着他钻入土中,那捧土竟像是有力量在操控一样自动合上了。夏千阑摸了摸手中冷冰冰的遗像相框,开口刚相对南椰说声“谢谢”,却听一道痛呼在不远处响起。
“糟,出事了!”
等到两人赶到的时候,就见谢思宇护在慕乔乔的面前,竭力为胳膊受伤的慕乔乔挡住攻击。那具先前躺在大堂里搬运不动的尸体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动作迅速凌厉地向两人身上划过,弯如鸡爪的手在此时却成了锐利的武器,“嘶啦”一下从谢思宇的肩膀上连皮带肉扯下一片,滚烫的鲜血噗嗤四溅。
在听到后面的动静以后,尸体缓缓扭过头来,目光却在落到夏千阑怀中遗像的刹那勃然一震。宛若被粘起来的尾椎断断续续才勉强将她的身体支撑起,洞开的血盆大口甚至能看得清里面红黑的悬雍垂,那双满是裂纹的手向夏千阑奋力扑来,后者堪堪躲过,南椰脆如银铃的笑声在耳畔响起:
“哎,你好像很容易招仇恨哦?”
“废话少说!”
夏千阑话音刚落,原本还在嬉笑的女孩忽而面色凝肃,脚尖在墙壁一点,整个人迅疾如风影般用肉眼的速度都看不清。甚至就连最近的夏千阑都没法捕捉到她的身影时,一张黄符就被牢牢贴在了那具尸体的背部,与此同时,小手一把拽住夏千阑的胳膊:
“跑——”
满是裂纹的身躯在那一刻轰然爆溅成大片肉泥,狭窄昏暗的室内仿佛下了一场血肉雨,如果不是南椰动作快,夏千阑刚才甚至都来不及去躲避。在后面的慕乔乔和谢思宇倒是因为距离远逃过一劫,但另外几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沾上了黏腻,一股碳酸塑料的酸腐味道充斥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我草!”
那位几天来一直都没怎么吭声的、甚至名字都被大众自然而然忘记了的新人终于是忍不住骂了句,看向南椰的眼神带了点轻微的不满。毕竟在这种地方谁也不愿沾染上这种恶心东西,尤其是要换洗的话,大半夜的也很不容易。
但比起被攻击,自然是这样的解决手段让人更加安心一些。
那个人当时距离太近,手上全是血,满脸嫌弃地想去卫生间里洗个手,却拧了两次都没能拧开水龙头。以往轻而易举就能打开的水流像是被什么东西给从下面堵住了一样,男人骂了声脏话,手腕上青筋爆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刚把水龙头拧动一点——
一道暗红血流“噗”地向下喷射四溅,破碎的肉块和血浆喷了满墙又黏了他满脸。被切割破碎的皮肉组织甚至被弹射起来,有一片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嘴上。
在那一瞬间,男人的脸色苍白如纸,顾不得面子就弯下腰来拼命呕吐。一股令人反胃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其余几个人都自发躲远了些,尤其是稍微有点洁癖的夏千阑,更是对此无法忍受。
胖哥、赵昱和那个男人不得不继续清理衣服,在她率先走到另外一处时,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都跟了过来。刚才的谢思宇和慕乔乔还有胖哥和她是分开来跑的,因此对孙彬的事情一无所知。
自然,夏千阑也没有私藏获得的情报,大致把孙彬所说的给复述了一遍。
“那个人可以确定就是孙彬,我从其他人那边顺了张照片过来,孙彬的额头上有一块胎记。”夏千阑的模样显得略有点兴奋,“这个副本其实推理也很简单,我们只需要帮孙彬把安宁尸体给找到就行,虽然我们不清楚安宁尸体具体在哪里,等到白天我们可以想办法,晚上让他出来自己去找。这样只要在尾七之前完成,副本就算通关了。”
当时的副本很清晰地通报出只需要完成NPC下达的任务,而他们的任务就是帮安宁安魂。还差明天和后天,坟地的守夜就可以完成,只要在守夜完成的同时找到安宁的尸体让她与孙彬冥婚,任务完成的也就还算有惊无险。
在村落里兜兜转转一圈后,得到的似乎也就是与孙彬叙述差不多的故事线。可在夏千阑轻松地说完时,正在包扎伤口的慕乔乔却是皱了皱眉。
她先是小心翼翼看了眼夏千阑,确定没从对方的神色上看到任何抵触情绪后才低声道:“我怎么觉得……有的地方有点不太对。”
夏千阑问:“哪里不对?”
说话间那个男人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就手脱掉身上满是黏腻血腥的外套扔到了地上。身上被弄成这样也不方便去洗澡,那三人也只能忍受着,看向“罪魁祸首”南椰的目光略带不满却也不敢多说。
先前胖哥赵昱也在洗手间内,同时被他喷了满身的血水,三人现在才勉强处理好一同走出。慕乔乔明显对他们三个印象不怎么样,并没有想跟这三人分享线索的打算,原先想说的话涌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有些不满地抱怨:
“谁知道这俩都是读过书的女人还能为了个男人争成这样?我听说安宁和娄天香也是两个大美女,为了个臭男人扯头花还把命给赔上了真不值当!娄天香的自身条件也不差吧,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那男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要我才不愿留在这大山里委身给这地方的人,我还想拐了安宁小姐姐一起跑出去呢!”
慕乔乔显然便是那种敢想敢说的直爽个性,虽然是刻意转移话题的半开玩笑也带了点认真,说罢用手肘在谢思宇的腰间轻轻抵了抵:“思宇你说是不是?”
沉默寡言的男人只是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但也没反驳她的话。然而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原本还在安静听着的胖哥却眉毛一抖,神情复杂地看向了慕乔乔:
“你是同性恋?”
慕乔乔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扯了扯谢思宇的手质问胖哥怎么这都看不出来两人的关系。后者抿抿唇没再多说,但夏千阑也没错过他眼中那一瞬的惊恐与嫌恶。
某种并不愉快的记忆泛上大脑皮层,只不过片刻后就被夏千阑自动消解。夜间的危险到这里暂时应当就告了一段落,继续聚集在大堂里也没什么意思,众人便散开来回去休息。夏千阑与慕乔乔擦身而过,轻轻在对方的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其中南椰拐了个弯又到了夏千阑的房间门口,看都没看在旁边尴尬伫立的赵昱,神色轻松地吹了个口哨:
“两张床的话,姐姐带我一个可以吗?”南椰的嗓音甜甜软软的,还带着点童音特有的稚嫩,仰头看着她睁眼说瞎话,“我晚上一个人会害怕。”
女孩清秀可爱的模样极具欺骗性,如果不是之前才被她顺走过东西,或许赵昱都要直接被这张可爱的脸蛋给蒙了过去。但哪怕知道了真面目,赵昱也清楚这里并没有自己说话的权力,只是喉结上下滚了滚,很快就老老实实让开一条道,摸到卫生间里洗漱去了。
南椰很是满意他的识相。
“喂。”或许是因为独处让气氛稍稍有点尴尬,除了阴阳怪气或是刻意的时候,南椰还真的很少会叫人哥哥姐姐,她颇有些不大自在地看了眼夏千阑,犹豫片刻后还是移开了视线。
“你确定帮那两个人再结一次婚我们任务就能完成了?我怎么感觉副本没那么简单?”
南椰其实没有说的一点还有那个人给她的感觉不太舒服,但又不知道具体的违和感在哪里,年纪尚小的少女还并不清楚“直男癌”这个词的含义,只是跟慕乔乔一样,本能地觉得那两个人拼死拼活争夺个似乎也并没那么优秀的男人没什么意义。
不过她的疑惑在下一秒夏千阑就给出了回应。
“不,疑点很多。第一,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圣父到这种程度,对杀了自己和杀了爱人的凶手没有任何想要惩罚的念头,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要把她放过去。”
透过没有关严实的窗户,夏千阑的目光定格在大院内树上鲜艳如火的山茶花上,确切来说是盯住了那双也在牢牢盯着自己的阴森的眼睛。
此时的月色被乌云遮挡过半,不复先前的清明,浑浊的一点亮色晕在乌紫暗红的砖瓦上,摒去屋内人很浅的呼吸和水声,这栋别墅里是前所未有的寂静。在这样的寂静中,呼吸都被渐渐拉扯到绵长,槐树中央的那双饱含恶意的眼睛如被磨平的黢黑宝石,空洞阴暗,没有一丝光泽泛起。
“第二……那位、包括安宁家那边都一直在说让孙彬跟安宁冥婚,但且不提冥婚这种古怪习俗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似乎从头到尾,我们听到的都是孙家那边的一面之词。”夏千阑轻微地叹了口气,“但仿佛就真的没人想起来,问一句安宁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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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冥婚的百度百科词条。
第23章黑色婴儿
“嗯?”
南椰没注意到窗外院子里的诡异视线,目光略带疑惑地抬眸看向夏千阑。
“你不觉得,他们之前说的话疑点很多吗?”
她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他”。
这个山区拐卖妇女的现象多到让大多数人都已经习以为常,夏千阑现实生活所在的世界虽然相对来说是治安很好的,但之前为了拍戏,也接触过类似的题材。
以前有些被拐带回来的女人,在遇到打拐行动的时候甚至还会助纣为虐,明明自己就是被拐带来的,在生完孩子后却渐渐放下了对这里的仇恨,或是将原先对山民们的仇恨在心底隐秘地发酵溃烂,转做了对同类的侵害。昔日聚集反抗的力量在一次次的摧残下却变作了理所应当,在坠入深渊后化作伥鬼,再将另外无辜鲜活的生命拽来作陪,如此往复。
像是今天她和赵昱在避雨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热情寡妇,文雅谈吐与外形是哪怕刻意遮掩也很难藏住的,明显就不是土生土长在这片地方的人。
还有在极度重男轻女的大环境下长大的男人,夏千阑打心眼里是不大相信会有那么高的觉悟的。
尤其是之前听人说,安宁跟孙彬青梅竹马,感情好到是在对方残疾以后也愿意嫁过去的,可孙彬自初中起又在外头上学,根本没可能有什么时间回来,两人要真正相处的时间也只有儿时。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也不信两个情窦未开的小孩能在这短暂的相处时间内燃起足以命定一生的火花,首先两人的感情在她这里就要打上大大一个问号。
至于娄天香和安宁拼死拼活争夺这么个男人,哪怕孙彬往自己脸上贴再多的金,从南椰的描述中就能知道他家的弟弟是怎样的恶心,兄弟二人的脾气性格会相差有多大?这么一看是不是太奇怪了点?
这么怀疑的并不止她一个人,南椰、慕乔乔在场两位女性也都本能觉得孙彬不值得,那娄天香一个从城里来支教的难道会对有这样家庭的人动情到宁愿赔上一辈子?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她是娄天香那样被摧残,不说就此痛恨世界上所有的男人,起码也不可能对这个地方的男人再有任何感觉的。
所有村民的解释加在一起并不像真实的事例,而像是一个把主角置于全然冷静头脑中的一个故事,娄天香被摧残过后依旧可以跟同为山里男人的孙彬谈笑风生、孙彬被她杀死以后还一点不恨,一副是为了安宁才会想挣扎出来的样子?
思索间夏千阑简单给南椰也分析了下,同时注意着窗外的动静,但之前那双眼睛仿佛就只是她的错觉一般,再眨眨眼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消失无踪。
说话间洗漱完毕的赵昱已经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边擦着嘴角的泡沫边低声抱怨道:
“今晚的水是不是都有问题啊,感觉水质没有之前那么清了,还稍微有一点黏……”末了又有点怕夏千阑骂他娇气,赵昱连忙补充道,“就是一点点。”
“黏?”夏千阑闻言,再次确认窗外的情况已经恢复正常后才进去。拧开水龙头,哗啦啦流淌出来的液体无色无味,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但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闻起来有一股很淡的腥味。温润水流滑过指尖,质感的确像是赵昱所说带点轻微的黏腻,但那个无色透明的样子也明显不会是血。
南椰好整以暇地抱臂在外面看着夏千阑皱着眉思索,片刻后从商城里兑换了一张小纸片塞到了水龙头底下。
“PH试纸?”上过化学课的赵昱在这方面比起南椰要警敏许多,在夏千阑刚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随着试纸在稍显黏腻的水流下缓缓显现出蓝绿色,赵昱的脸色也随之变幻。
“碱性……遇到碱性才会变成这种颜色。”距离高中化学课已经过去挺久,赵昱大学学的是金融贸易,基本跟化学是没什么关系的,脑内急速搜索起一切含有碱性的流动物质。
“是羊水。”
夏千阑突如其来的一声却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索给出答案,继而无视赵昱勃然大变的神情,关掉了还在流淌的水龙头又把试纸随手丢弃。前所未有的烦躁忽而席卷上心头,原先理清楚的思路里似乎又加了些别的什么进来,尽管真相在跃跃欲出,却依旧有疑点在纠缠,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这栋别墅里的脏东西,肯定不止孙彬一个。
她也不相信这么多的灵异现象都是来源于一个娄天香,哪怕怨气化鬼,也不可能如此只手遮天,他们绝对是有什么东西还没搞清楚。
想到这里,夏千阑烦闷地坐到了床上,有了那样的羊水,谁也没了再去洗漱的心思。视线刚刚挪移到窗外,却忽而捕捉到了异样的动静,沉重拖拉的脚步声在走廊内响起,片刻后,杂乱的敲门声来到房门外,“咚咚咚”急促的好几下把思绪从冥想拽回现实。
“笃笃笃笃笃笃——”
“开门,夏千阑开门!救救我!”那声音是慕乔乔的,只不过带了点刺耳的尖锐,与敲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拽扯推搡的声音,似乎是有手在使劲抠门口的拉栓。为防万一,他们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用坚固的家具把门给抵住,外面人的力量破不开,尝试片刻后只得再次叫喊起来。
“千阑姐,南椰妹妹,救救命!”
本就不算太稳当的门被撞得摇摇欲坠,伴随着女子尖锐凄厉的哭喊,木门上甚至已经开始出现裂纹。赵昱早在激烈响动出现的刹那跑到了后面的安全地带,此时却被夏千阑一把攥住胳膊给捂住嘴强行拖到了杂物边缘。
“按住。”
夏千阑无声给他做口型。
脸色苍白的青年抖抖肩膀本想逃开,但在夏千阑迫人的目光下只得颤巍巍抵了上去,谁知在刚碰到的刹那却被往前用力一推!
成年男性的整个体重都被狠狠压在杂物上,一百三十来斤的重量胜过任何一个重物,再加上杂物的阻挡轻轻松松就抵住了门外的强烈撞击。外面人似乎是感觉到了有更多重力在施加阻拦,勃然大怒,声音都变得愈发尖锐刺耳:
“南椰!!夏千阑!!!”
“夏、千、阑!!!”
锥子般尖利的噪音几乎要穿透耳膜,带着歇里斯底疯狂的味道,已经与慕乔乔之前那甜美的嗓音大相径庭。继而就是某种锐利物体在门上划拉的声响,带着山穷水尽的绝望。这样的噪音爆发起来只是短短几秒,却给人一种冗长到耳朵快要失聪的错觉。
渐渐地,外面的“人”可能是耗尽了力气,也可能是受到了什么限制,在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打开这一扇门后悻悻离去了。夏千阑仔细谛听了会,确定脚步声已经彻底离开时才把瘫软了的赵昱给拎了起来,他浑身是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俨然快要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