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个月稿费发了,挺多的,先给您打两千过去,不够再找我要。”
林年望着手机上白绿的微信界面,手指快速划动,从他手机的余额里,向备注为“母上大人”的账户转账了两千元过去。
叮叮。
很快,那一边就来了红点。
【母上大人】:谢谢儿子。
【母上大人】:几天后你小侄子就结婚了,我们家里就你一个作家,到时候帮忙想个贺联出来,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
见此。
林年先是一阵错愕,脑海里回想起四年前才见过面的高中生侄子,随后表情便理所当然起来,毕竟自己也是快奔三的人了。
“不难,不难。”他回复道。
【母上大人】:那就好。
【母上大人】:以后在那个叫《起点》的杂志上连载文章,也给你侄子的小孩看看,见见世面,知道家里有个文豪叔叔。
望着眼前的聊天界面。
林年面色微怔,如同破了洞的水球,酸楚的墨水从心里涌了出来。
哪里是什么文豪,放眼当地所有的杂志期刊,只有一篇豆腐块文章五十块钱的《西河文艺》愿意收留他的文字。
“那小子都要结婚了啊……”
他摇了摇头,心里满是蹉跎。
林年今年二十八岁,除了在小杂志上写写不赚钱的周刊以外,真实身份是个网文作者,《起点》是他签约的网站名称。
作为中文系专业出身的高材生,本以为出去以后能当个自由撰稿人,奈何屡屡碰壁,几乎没有一家杂志社愿意给他合理的稿费,最终情不得已,只能先要了一份无专业要求的月薪三千的工作,兼职写着网文。
到如今,也是创作了好几年。
网文方面算是稳定有了起色,但对一个志向是干实体文学,闯中国文坛的人而言,这一件事情的打击反而更为残酷。
倒不是说网文不好,两者各有千秋,只是林年志不在此……不如说,他更害怕的是自己习惯了每天几千字写作的高强度输出,笔尖再也流转不出来练达的文风。
他本来已经习惯,然而看到母亲消息里的“文豪”两个字的时候,才幡然醒悟自己年少时候的梦想。
林年垂眼看向出租屋电脑桌上的行书壁纸,上面写着张岱的陶庵梦忆,大部分被鼠标和键盘的挪动磨平,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其上的字形。
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
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茛,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何尝不是自己呢?
“睡一觉吧,明天新书还要上架,得多爆更一点,不然首订数据不会太好的……”
林年决定抛开这些烦心事,把手机插上线头充电,轻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阖上了双眼。
像是一段烧过的枯柴,电子产品折在身上的光线,都是燃后的余烬。
………
睁开眼睛,绿色窗帘摇曳,头顶的吊扇嗡嗡作响。
鼻尖不是小县城里出租屋的霉湿,而是经绿萝植物净化的空气。
黑板,小米色桌椅。
初秋的风已带有些许凉意。
他突兀有些诧异,这股诧异随后扩散成震惊,再接着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沉默了一阵之后,林年轻声低语:
“没睡醒。”
林年下意识地想要伏案再睡,回到那个出租屋的电脑桌前。
“还搁这睡呢,老师上课了!”
这时,一旁的同桌鹿枕溪伸手推了一推,把林年摇醒。
“谁……鹿枕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