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小师傅这么说,陶母冲趴在陶父背上的陶栖扬了扬眉:看吧,我就说靖云观的师傅很厉害吧,看这缆车,这得多大的手笔,多大的恩情。
被陶母一脸嘚瑟的神情气到,陶栖干脆别过头不理她。
待几人都走上缆车,小师傅才悠悠放下启动的手柄,在缆车稳步上升的过程中,陶栖忍不住往下看,只见郁郁葱葱的林木渐离渐远,随着距离的攀升,她忍不住握紧陶父的肩膀。
因为身体原因,她很少出门,更别说跑山上来坐缆车,体验倒是蛮新奇的,当然,这是在缆车绝对安全的情况下。
可现实却是,缆车行至半山腰时,突然顿了一下,吓得几人慌忙握紧缆车里的把手。
陶父也轻轻把陶栖放下,让她扶稳。他转身神情似不悦地冲依旧淡定的小师傅哼了一口气,“我说小师傅,这缆车安全吗?”
毕竟看起来就像违建,别再出什么事了。
陶母和陶栖也同时望向了小师傅。
被三人盯着,他倒是也稳如老狗,难不成道士都这么情绪稳定,陶栖又在脑子里想着。
“三位恩客不必担忧,这缆车本是那位恩客修建,为年迈的师傅上下山所用,但师傅身体一向康健,所以这缆车平日里就用来运一些物资,想来是近日闲置了,所以可能有些,嗯,颠簸。”说完,陶栖都在小师傅眼里看到了心虚,只怕这缆车一年也用不了一次吧。
算他们倒霉,不对,应该说算是陶栖倒霉,连累了其他三人。
不过小师傅的话音刚落,缆车又是一顿,开始正常运行起来,往山顶驶去。
传送带一路摩擦滑轮发出的声音像是女鬼在耳边低吟,如果不是正晌午的阳光照在身上,陶栖真以为自己是去地狱,而不是道观。
惊险刺激的一路总算是走过,缆车落在实地时,陶栖明显听到除了自家爸妈之外的呼气声,她不由得对这个靖云观的靠谱程度产生怀疑。
不过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办事风格,大不了参观参观,她正好去长长见识。
在陶母的搀扶下陶栖缓慢地走着,而小师傅便一路跟他们讲解着靖云观的起始与发展。
“我们靖云观本是一座小道观,当然,现在也比不上隔壁的庙宇那么金碧辉煌,呵呵。”自嘲一番的小师傅没有得到三人的应和,讪讪地扯了扯衣角,认真介绍起这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传奇道观。
“不过从我师傅游历到此后,发现此处适合清修,便自立山门,亲自下山收徒,这才有了现在的靖云观。”
累到极致的陶栖也想听故事,但周围的蝉鸣仿佛要刺穿她的耳孔,密林中投射下来的阳光打在她惨白的脸上,如果不是鼻孔还能呼吸,陶栖真以为自己像溺水一般,生生坠到海底。
眼看自己就要撑不住,走在前头的小师傅一句话,差点把陶栖给干没。
“三位恩客,靖云观到了,我们现在进去吧。”
欲哭无泪但又十分想歇息的陶栖被陶母无情抛下,眼睁睁看着她一股脑跑进观里四处打量,仿佛是来看新房的房奴。
靖云观那算不上大气的门脸被虔诚信仰的人踏过数遍,里堂的香火没有蔓延到门口,从外面不细看,还以为是哪里的野道观,不过抬头就会发现,再怎么朴素的装潢,都在红底金字的牌匾衬托下,显得是那么,那个怎么说来着。
哦,是屎里淘金。
陶栖想到这个成语时差点被自己气笑。
看吧,这就是上课睡觉的后果,吃了没文化的亏。
就在陶栖扶着腿踏上第一个青石板台阶时,一双棕色老北京布鞋映入眼帘,盖在脚面上的灰色布料不知洗了多少次,都起了一层浮毛。
质量真差,陶栖心想道。
而她的耳边,也传来小师傅清俊的声音,“师傅,您出关了。”
小师傅的师傅,不就是靖云观的老师傅,孙道长。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孙道长正好站定在陶栖面前,逼得陶栖只能昂首去看。
本以为会是一个胡子花白,仙风道骨的老头,没想到从外表看,跟她老爹年纪也差不多嘛。
不过她要是知道,这个看起来跟他老爹差不多大的道长刚过完六十大寿,怕是又要惊掉一次下巴。
许是阳光有些刺眼,陶栖在迎着老道长的目光时,眼前有片刻的眩晕,但却被她强撑着挺过去了。
等她再次睁眼时,老道长已经往山下走去了。
这时在道观里探出头的陶母急忙喊住他,“孙道长,孙道长,你不是说让我家孩子来观里住几天吗,你看,这,孩子都来了。”
停住脚步的孙道长,微不可察的叹口气,陶栖似乎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惋惜,惋惜什么,总不能她没救了。
就算早就知道这个结果,陶栖还是止不住颤抖着攥紧双手。
她不过双十年华,大好时间光用来上学了,也没谈个恋爱,还没孝敬父母,她怎么就。
陷入自己悲痛中的陶栖,没有听到孙道长跟陶父陶母说了什么,最后只听他叫了小师傅一声,“此昔,你带这位小姑娘去隐息堂住下吧。”
听到师傅的话,此昔小师傅又惊又疑,“师傅,隐息堂恐怕,”
此昔的话还没有宣之于口,便被孙道长沉声打断,“没有不妥,为师还要下山游历,此去恐怕月余,你自当安排。”
看自己闺女可以住下了,陶母激动地就把行李塞进此昔手里,“我们就不进去了,我闺女体弱,劳烦小师傅了啊。”
说完,还不待此昔反应,就拉着一直臭脸的陶父往山下跑。
“你说这孙道长脚程怎么这么快,真不像六十的人。”越说,陶母越有信心,她敢保证,自己姑娘的“怪病”这次肯定能治好。
一路跑着追上孙道长,陶母的才担忧地开口,“孙道长,我和孩子她爸怎么不能去送送她啊。”好说得进去铺个床什么的,指望陶栖,只怕天黑都弄不好。
孙道长脚下生风,却也慢下来回答:“贵女不似常人命格,观里有神仙坐镇,自不会伤了她。”
这话,无非是让担心孩子的父母安心,但孙道长后面还有些话,却是不会往出说的,说了,也只是给他们夫妻两个徒增烦恼。
就在刚才,他看向陶栖时就已经发现,那个累着她的魂魄,甚至无惧神光了。只怕过不了几日,那个看似孱弱的小姑娘,便会被日渐强大的魂魄所取代。
而她的肉身,也正是因为魂魄相争才变得虚弱不堪。
靖云观留下她,也不过是让现在偏离轨道的东西,再次回到她原本该在的地方。
带着喜悦下山的陶家父母,全然不知陶栖在进到隐息堂的下一秒,便晕倒在了地上。
她倒地的声音很轻,轻到离去的此昔都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