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我有些激动,但很快又装出悲痛的模样:「怎么这么突然...」
男人点起一支烟,指着那片焦黑的土地,脸色凝重道:「三个月前。被烧死在那儿,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
「谁干的?」
「不知道。」男人摇摇头,正色道:「我没报警。」
或许是难得遇上知道这段往事的人,即便是面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男人也如遇知音般打开了话匣子。
从他嘴里,我知道了一些别的故事。
陈江山当年跟黎家大哥一走了之,留下数额惊人的赌债。
他在外省的妻儿,被迫还了多年债务,以为他早就死在了哪里。
20余年来,陈江山在黎家制造了两起火灾,害死上下11口人,身负血案,躲在深山。
与此同时,他的儿子一边刻苦学习,一边打工还债,生活很是艰辛。
直到三个月前,陈江山从黎家村寄来一封信,上面说自己留下了大笔遗产,但需要儿子过来与他见上一面,信上留下了一个非常详细的地址。
正因如此,男人才千里迢迢来到黎家村,按照信上所说找到这片深山里的墓地,也看到了烧死在一旁的陈江山。
在坟墓的角落,男人挖出一个包裹,里面有一封遗书,和大量现金。
一切如陈江山所言,这一大笔钱,足够男人还清所剩债务,还能让一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
只是遗书里记载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清贫愚笨但始终遵纪守法的男人,不能接受父亲身上背负的5条血债,也不能心安理得继承这笔带血的巨款。
于是他按照信上嘱托,没有报警,而是将陈江山的尸体草草掩埋,剩下的时间修缮坟墓,每日祭拜,希望能减轻罪孽。
「这个应该是你母亲的。」
男人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我伸手接过,里面是我放在黎桃墓前的MP4。
依据就这么突然出现,而且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我紧张地看着男人,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20年前并不存在的物件。
「他遗书里提到了一个女人,说是这世上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应该就是你母亲吧。」
我紧紧握着MP4,手心里浸满了汗水,但男人并非询问我的意思,而是自顾自接下去:「他说今年见到你母亲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该死了。」
「你母亲应该也才去世不久吧?」
我不知如何作答,迟迟没有应声,直到听到这个问题,才犹如电流穿过,恍然大悟,串联起许多细节。
在思儿眼中我是可亲的邻居大姐,在陈姓夫妇眼中我是热心的电台工作人员,在黎桃眼里我是上初中的姐姐...
那么出现在陈江山面前的我,会是怎样的形象呢?
我回忆起跟他对峙的那个黄昏,握着刀的手似乎年老些,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我低下头扫视自己,白皙光滑的手,熟悉的初中校服。
这也意味着,我回到19年前遇到了黎桃,又穿越到三个月前杀死了陈江山,如今的我身处现实,只是一名普通的16岁少女。
想明白了一切,我才随口回应着:「两周前去世的。」
男人只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跪在坟前,直到太阳西落,所有纸钱烧完,男人才起身道:「我要走了。」
路过那片焦黑的土地时,他又转头道:「你以后也别来了,过去的还是忘了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对于父亲的去世,他是抱有疑惑的,这三个月他每天守在这里,或许就是为了这个答案。
黎桃已经死去,活着的人还得往前走,在这里画上句号最好。
窗外安静下来,呼啸的狂风消失殆尽,细碎的雪花纷扬落下。
以往总会中途打断我的春花,今天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抱着手看我,豆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虑,没有一丝一毫恐惧震惊的神色,让我觉得困惑。
“我杀了人,你不惊讶吗?”
春花摇摇头,又迅速点头道:“我不知道...呃,我分不太清。”
“分不清什么?”
“你说的都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幻想的。”
“当然是真实发生的!黎桃死了,我杀了陈江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让我觉得恼怒,像是在质疑我的存在。
“那你是谁?”春花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是说遇到黎桃的你,和杀死陈江山的你,究竟是谁?”
我想她应该是在问,穿越过去后我的身份,可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只能含糊道:“不知道,但我的名字都是郗望。”
春花听闻,愣怔了许久,最后突然低头轻笑一下,似是自嘲般说着:“还好,还好。”
我的怒火被点燃了,脱口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还是觉得我的经历很好笑?”
“都不是。”春花凑过来握住我的手道:“我只是很庆幸,你是郗望。”
她真挚的眼神,让我无法继续生气,只是疑惑未解:“我杀了陈江山,你为什么不害怕?”
“他作恶多端,如果你真的杀了他,我只会感到高兴。”春花缓缓开口道。
这次换我呆愣在原地,像是一直扎在心里的刺拔了出来,让人莫名想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