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居民事务受理中心的大门后，米尔看到无数条导流隔离带划分出多个区域，各项事务的对应窗口按字母顺序排列，看起来高效有序。大厅四壁上的电视屏幕循环播放着违反社会规定、提出异议或试图反抗的个人的忏悔认罪录像，他们无一例外地自称“和谐稳定的破坏者”。

“嗯……非市民办事窗口，应该就是这里了。”米尔仰头巡视着电视屏幕下方的标识牌子小声嘟囔着。

“站住！小子。”米尔被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吓住。

在两条隔离带中迈着大步的米尔回了头，看到那个男人正抬手做召唤状。刚刚成年的米尔下意识地改变方向朝男人走去。

男人对米尔说：“你有没有通过真诚测试？没有的话先去那边的房间做测试。”他指了指远处的小房间。

“可是我预约了两点半到达办理窗口，现在已经到时间了。”米尔回答。

男人又扬了扬手指示意必须先通过测试，米尔无奈只好跑过去。

推开小房间的门，里面一位女士指着一个小凳子，对米尔说：“请坐在这里。”

这是米尔今天遇到的算是比较温和的官员了，米尔边走向凳子边着急地说：“快开始吧，我就要赶不上预约时间了。”

女士说：“像你这样说话按照规定是要扣分的，孩子。看在测试还没开始的份上，这句话我不会记录下去。另外我给你提个醒，接下来你要控制好你的情绪才能得到尽可能高的分数。”

米尔一耸肩，略显沮丧。女士安慰他说：“别担心，当测试开始后，我会致电窗口，帮你通融一下。”

米尔面无表情，一向守规矩的他最看不惯“通融”这种事情了，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好默认。

测试开始，内容是坐在凳子上观看面前的视频，视频里是一个中老年男人，他在屏幕里宣布着新法律的通过，当他站定时，字幕标注着：最高议长西蒙·戴文伯特（Simon P. Davenport）。米尔看到这个人突然伸手好像要抓住什么飞虫似的，然后缓慢张开手掌，随即台下响起掌声，米尔才意识到这是他的独特挥手姿势，加之他抿着嘴似乎要让别人认为他在微笑的脸，米尔感到了一阵幽默向他袭来，但他故作严肃忍着没笑出来，心里想着：作为一个成年人，我的笑点不应该这么低吧。这时，屏幕上有一颗绿色的灯珠亮起。

“好了，你通过了。”女士对米尔说，“你通过得如此之快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和窗口打电话呢……看来我也不需要打了，时间还来得及，你快去吧。”

说罢，女士在她手里的单子上画了个勾，勾的左面标有“微表情：积极”。

米尔没多管其他，直接离开了小房间，小步跑向他该去的窗口。

“还有一分钟我就要取消你的预约了。”窗口里的女职员眼睛没离开她面前的屏幕，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窗外的米尔说话。

厚厚玻璃外的米尔把耳朵凑得离小通讯器更近些试图听得更清楚些，但女职员却没再说话了，凭着肌肉记忆拿了一张表格递到窗口外面。米尔拿起窗口小台子上拴着细弹簧绳的软尖笔开始填表，表格上除了习以为常需要向国家公开的信息外，米尔还注意到两行内容，要求填入个人思想倾向和家庭背景情况。米尔虽然不理解这些内容与他这个“成年人”能否留在新林海市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他也没多想，全部如实填写。表格交还到窗口里面，女职员将表格录入系统后，打印出一张卡片，米尔终于拿到了居住证。

由于米尔父母的临时入市许可即将到期，一家三口离开市区，来到新林海市北郊大学园区西侧由政府拨款新建的大学生公寓区。有了居住证，米尔提交入住申请，拿到房间门卡后，按照索引打开了暂时属于他的房门，那是一间狭窄的单人公寓。到了晚饭时间，三人在附近的三明治店里寻了个座位，米尔向父母复述着他在居民事务受理中心的经历。

母亲说：“我们真的担心死了，我听邻居玛丽女士说她的儿子在做那个什么真诚测试时出了问题，后面整整一周都联系不上他，后来玛丽女士怎么问她儿子，他儿子无论如何也不肯回答去了哪里，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别担心，而且其实也没那么吓人，为我做测试的女士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坏人。”米尔说。

父亲说：“为政务院做事的人一个字也不要相信，孩子，他们表面可能对你微笑但心里都巴不得你快点从他们眼前消失，就是这么两面三刀。”

三人吃完各自的三明治，米尔觉得自己已经比父母勇敢得多了。告别了父母后，米尔独自回到他的公寓，他有些兴奋，这是他第一次离开父母独自生活，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在。

天黑了下来，米尔想去附近走走，以便熟悉一下周边的好吃的好玩的。但当他试图推开公寓楼大门时才发现已经到了宵禁时段，那短暂的自在瞬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