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殿下,此事凶险,一步踏错,再难回头,哪怕是......你也......在所不惜么。”
空气中良久的沉默,孟窈窈抿着唇,半转过头,顺着他看的方向,手轻轻抚摸上那只钗,将钗拔下握在手中端详着,问他:“殿下可有了万全之策?”
她安静起来,不笑的时候,眉宇有几分担忧的时候,周身柔和的气质总是有些像他的母妃。
他那只在幼时见过的母妃。
后来被牵扯进一桩立储的阴谋里,替人结实的挡了一遭。
许多人都说她是心火郁结、染上疾病病逝,却无人敢提起,她便是在那桩事情过后,因为夫君的不信任......抑郁而终。
他的父皇君风池面上并不显露,却在立储一事上杀伐果断。
谁也不能挡了他亲手立下的储君的路。
他和喻南瑾的儿子......
他一向严苛教诲。却也如珠似宝的捧在心头,为他铺平所有的道路。他成器便最好,若是不成,只管做个不那么昏聩的皇帝,勤政爱民些。
其他人......他宁可错杀错恨。
回想自己,年幼丧母,在姨母的抚养下长大,姨母年纪尚轻又胆小怕事,经常没什么余力看顾他。
君佑宁低低的笑了,他对她道:“若非万全之策。我又怎会舍得打破我们安稳的日子,贸然回京呢。”
他问她:“阿窈,告诉我。你会选择谁呢?你会站在我身边吗?就像那时候,站在他身边一样。”
她父兄故去那日,她穿素衣,手持兵符站在他身边的样子,让他好生羡慕。
即使是孝衣,也让她穿出了世无其二的味道,那总是扬起的比别人高几分的头颅。
宁折不屈的孟二小姐。
她以她命,以孟氏一族。相护他一路登上高位。护他坐上至高无上的位置。
当年真是让他好生羡慕。
如今他娶得孟嗣音。活像那孟二小姐的一具空壳,难呈她灵魂。
君佑宁的手放在她背脊之上摩挲,像在抚摸什么名贵的摆件一样。
她把玩着那只钗的动作忽然顿住,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紧盯着铜镜里的人的面庞。
眼眸低垂,道声:“自然是选......殿下。”
两载离京,他们当真是过了安稳的生活吗?
自他提出娶她之时,这盘棋便开始下了。或许更早。
君佑宁听到她答话、唇微扬起,神情却没有松动。似乎此番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他进一步试探,轻道:“以兄长的脾气,便是成王败寇定也不会甘愿俯首......到那时若是......”
“刀剑无眼,我错手伤了他。”
“阿窈也觉得无妨么。”
孟窈窈望他眼底,只觉一抹杀意浮现。当真是“伤”了他吗?他明明是想取他性命。
“又与我何干呢?”
与我何干。
她只轻飘飘四个字,仿佛将过往轻描淡写的一笔勾销,她心中空的那一块沸腾起来,又被她狠狠压下去。
“殿下想必知晓。”
孟窈窈沉声道:“我父兄为他抛头颅洒热血身死战场之时,他正屠戮我孟氏一族。难道,他心中念过我分毫吗。”
“我与他的情谊,如何能越过这些仇怨。这些......人命。”
他不知是相信还是不信,但眼神逐渐变得爱怜:“我已将宫中势力几乎渗透。此次进宫,便是要和他清算。”
“阿窈,不要为他难过。”
“我会替我们讨个公道。”
他眼中有戾色。与外表的温润十分违和。甚至显得有些扭曲。
孟窈窈不动声色的动了动手指。心想,他仍念着过往的旧事吗?只是她苦寻良久,却仍旧没有找到宫中与他里应外合之人,那人到底是谁,又为何这般手眼通天。
其实她明明给过他机会。
两年来的密信已将他那些渗透宫中的势力尽数拔除,但凡他有丝毫对她、对自己兄长的动容,何至于走到这样穷途末路的地步。
她只道:“我不会再为他难过,可到那时,我想再见他一面。亲口质问他为什么,殿下可允我吗?”
他好像看到了她的心软。
恻隐之心么?
他轻启唇,半晌,吐出一个“准”字,道:“待我夺了他的权之后,便把他交给你处置,可好?”
“只不过,他中毒已深。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是蛊,慢性、无色无味,却能伤人至深.......积年累月早已侵入他肺腑。一旦催动......便会痛不欲生,现下,他大概已经陷入昏迷。”
“阿窈可能要失望了。”
就让她见他最后一面吧。
再看她一眼。全当告别。
他知她有多么心悦当年那个少年储君,否则怎会从不回头看其他人一眼。他父皇欠他母妃的债,就用他最珍视儿子的命来还。
他已经期待,看他最高傲的兄长,匍匐在他脚下的模样。
那时他整日看着他们琴瑟和鸣。他嫉妒的发狂。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