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怀清的眼瞳里，映出少女乖巧的模样，心下柔软，就如被小白猫轻轻蹭着撒娇一般。

……

两刻钟后，颜怀敏坐在颜父身边，像小时候遇到不解疑惑的事情时求问父亲一样，把自己的梦说了一遍，“爹爹，为何梦和现实不符？”

颜父目光慈爱，又带了些心疼，“正如你所梦，你非我亲生。当初你家横遭人祸，你被你的奶娘带到颜府。”

看着少女湿润的眼瞳，有些不忍地继续道：“后来的事，你也知晓。”

“害我父母的人，至今还未有消息么？”

“凶手背后有人相助，得到消息有秦家、张家、顾家插手，但未有实证。”

少女极力压下心中悲痛，沉吟道：“这几家的公子，是不是九月要入国院？”

“是。圣上有意挑几位青年才俊，辅佐未来太子。”

半盏茶后，坚定清甜的声音响起。

“爹爹，我要入国院。”

颜父看向少女的目光有一瞬的复杂，复而是更深的疼惜，“爹会帮你扫清障碍。”

颜怀敏心有触动，忍不住抱住了颜父，宽阔的肩膀，给予深深的安全感。

她把头轻轻埋入这位教导她礼易诗书、人世道理，从来对她温柔慈爱的老人的怀里，嗓音里带着碎碎的哭腔，“爹爹，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的爹爹。”

“好好好，爹和怀清，从始至终都是站在你这边。”老人揉了揉少女的头，安抚着孩子悲痛又不知所措的心。

时至九月初一，夏日炎热。

街边小巷里，贩卖清凉糖水的吆喝声接续不断。

巡城们穿街走巷，维持秩序。走了几个时辰，也被热得满头大汗，嘴里干涩不已，对凉水铺投出渴望的目光。

一个凉水铺的老摊主，摇着破旧的蒲扇，瞧见劳累的巡城大人，忙盛了几碗凉糖水，颠簸地走向巡城队的领头，眯着眼笑着，“大人们，草民有些凉糖水，可以解一解暑热。”

巡城头领摆摆手正要拒绝，老摊主忙憨厚笑道：“是大人们日日巡逻，草民的生意才相安无事，这些只是草民的一些敬礼，聊表谢意。”

待巡城头领先接下一碗，身后的几名巡城才乐呵呵地端起凉糖水，向老人道谢。

国院便是在如此炎热又热闹的时候开学。

入学者皆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出生。国院采取年龄分级为主，能力出众为辅。年十七以下、年十八以上各为一级，分别为小、大班。

丞相府小女儿的声名在京城官宦之家不可谓不知，以颜怀敏的身份入国院，那群史官首当其冲上书劝谏圣上。

而本朝未有女子做官，或女子入只有男子的学院的先例。当下突兀提出，恐会打草惊蛇。

是以颜怀敏化名颜玉之，以几年前颜相作为督察使，南巡时遇刺，被一少年舍身相救，颜相事后好生招待那少年，发觉他赤子初心又无父无母，当即收他为义子的事里的义子身份，正正当当入国院。

颜怀敏本错过正式选拔的时间，由颜相向当今帝王陈情说理，才破格入国院。但这事不隐秘，一经发生，就在京城流传开来，引起人们议论纷纷。

南城们下的乞儿挠着打结的头发咋舌，“怎么不是我遇到颜丞相呢，有这好事，我也替丞相挡刀啊。”

有世家子弟笑称：“颜玉之不过一个非亲非故的义子，凭仗权势入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得上。”

却也有锦衣少年玩着骨扇，随意低声笑，“丞相府啊，义子颜玉之？呵呵，怕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不过，这些搅动风云后的闲言碎语，颜怀敏并未放在心上，也从未放在心上。

谁不会说话呢？说的是难听话还是奉承话有何重要？

于是，当颜怀敏跟在国院监丞身后时，席下已有碎碎话语，而颜怀敏只弯着眼笑，做出乖巧童真的少年做派。

监丞是翰林院出身，姓宋名远，于学术上多有钻研，也精于育人一道。被圣上委派于此，管教培育这些出身卓尔不凡、智才双全的公子。

宋远示意颜怀敏上前，才笑道：“这位是丞相府的小公子，名颜玉之，今后与你们一同学习。”后拍了拍颜怀敏的头，“来，你就坐在三皇子旁边。”

接着，宋远继续介绍秦家、张家、顾家的公子。

奚安舟不安动地歪了歪身子，双眼明亮地盯着前面站着的人，只觉得第一个新入学的少年，未免有些矮。

总不会是丞相府克扣他的饭菜吧？虽然是义子，但有委屈怕也不能直说。

还一直傻笑着，更像个被苛责对待，只会讨人别人的小可怜了！

奚安舟暗暗想着，还下了个决定：今后我要罩着他。

南宫恒靠在左边石柱，懒懒地拉了拉身子，打着哈欠。似乎只是为了给监丞一个面子，才纡尊降贵醒来听一听。

不少世家子弟都热情地招手，招呼着其余几家刚入学的公子坐到旁边。只大宁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淡笑着点点头以示问好。

颜怀敏将一切收入眼底，心里已有些初步判断。

后抬头向宋远乖乖地笑了笑，点着头应声“好”后，走至左边四排左座，理着衣裳跪坐了下来。

摆放好书册，颜怀敏斜着头看了看身边的大皇子，将对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感视若无睹，小声说：“殿下安好，我不会打扰到您的。”

祁明烁本端坐着，听到左边传来这话，不由轻笑，觉得这位丞相府的义子，颇有礼貌和自知之明。就也低声回：“无事，你有何事都可以问问我。”

于是，祁明烁又看到少年乖乖点头应“好”，颇有些稚气未脱的可爱。

而颜怀敏脑中思绪纷飞。

三皇子的母族权贵而不强势，三皇子本人虽看着疏离，却意外很好说话。

所以只要不触犯到他的底线，应当可以一直相处愉快，远离夺嫡站队。

不过一会，教书论的先生来了，乃曾经风头无量的探花郎，名陆策，是个中年男子，留着黑粜黑髭，面容清秀儒雅，一派大家清朗之风。

方才吵吵闹闹的谈笑声已不见踪影。陆策满意地点点头，大方地跪坐于中堂之上，温声道：“今日第一课，为了新入学的孩子们适应，我也不为难大家啊。就来简要谈谈何为君臣之道吧。”

“君臣之道可从为君与为臣展开。为君如何？为臣如何？你们可有见解？”陆策看向席下学生，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