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听错了吗?
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和自己谈论了关于死亡的哲学问题,谈到了古希腊神话,谈到了濒死体验,像是个颇具浪漫主义气息的知识分子。
但是到了晚上,他却说——看看胸?
咦?
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难道说,所有的知识分子都是这样子的?
难道说将他作为退而求其次的王子殿下是个天大的错误?
庄墨染愣了数秒,然后小脑袋像是拨浪鼓一样摇了起来。
就算是李老师,这个要求也太过分了吧?
“或者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李炎的表情非常严肃,看起来丝毫不像是被色欲蒙蔽的失德教师。
相反,他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怜惜和懊悔。
他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
他似乎觉得自己本可以做得更好。
他似乎觉得自己本该可以更好的拯救他人。
伤口?
他要看自己的伤口?
他知道自己的身上有伤口?
庄墨染看到他这样的目光,顿时就理解了。
从头到尾,原来只有自己是个笨蛋而已。
自己所隐藏的事情,其实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自己,似乎还是给别人添麻烦了。
而且是个天大的麻烦。
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天大的麻烦。
“庄同学,你还是改一改你的性格吧。”
“老师现在给你上一课。所谓的人际关系,就是要互相添麻烦才能建立起来的。想要交到真正的朋友,你应该做的事情并不是不给别人添麻烦,而是应该狠狠地给别人添麻烦。”
“给别人添麻烦,然后在别人需要的时候,竭尽全力的帮助别人,一来一去,友谊就建立起来了。”
“该求救的时候,就得求救,该哭的时候,就要狠狠地哭。相应的,别人求救的时候要去救,别人哭泣的时候要去安抚。”
“只有平等的关系才是友谊,不平等的关系只是奴隶契约罢了。如果你只是想要成为奴隶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介绍一个恶女。”
“现在,庄同学,你告诉我,到底是要交朋友,还是要成为奴隶呢?”
面对这个问题,庄墨染那混乱的小脑瓜子终于清晰起来了,她几乎毫无迟疑的说道:
“我想要交朋友!”
对庄墨染来说,与死亡相近的恐惧,即是对孤独的恐惧。
孤独的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同龄人欢快的玩耍,自己却远离这份喧闹,像是一只不合群的可怜虫。
在生理性死亡来临之前,她首先面临着社会层面的死亡。
直到最近身体略有好转,她走进了大学,想要在这里第一次与同龄人好好相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明明帮助室友做了许多事,却还是被讨厌,被厌恶,被孤立,就算自己晕倒在操场上也没有人理会。
这样的自己,是错误的。
既然已经证明了错误,那就应该立即改正。
就从现在开始,获得新生吧。
藏在死亡之后的,是新生。
“麻烦你了,请帮帮我,李老师!”
庄墨染这样说着,移开了挡在胸前的篮球。
虽然她害羞得仿佛就要昏迷过去,却还是自己将篮球移开了,自己把胸怀敞开了。
她那不停颤抖的身躯完全暴露出来,但是所激起的却不是情欲,反而是一种强烈的怜惜和震惊。
因为,隐藏在篮球后面的,横在少女那纤细贫瘠肋骨浮凸的胸脯上的——
——是三处贯穿了心脏的刀口。
少女那苍白的皮肤下,没有任何脉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