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车徒劳地轰击着黑加仑军营破烂不堪的围墙,将那木石砸得冲天而起,但却几乎无法带来更多的鲜血。士兵们坐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的作战。之前那些激动、亢奋的神色,已然在这些年轻人的面庞上消散,变得冰冷而又麻木。安度因将抹布沾湿,轻轻擦拭着长枪上的鲜血,防止因为过于粘稠导致滑手。这位团长身边一个年纪轻轻的士兵已经歪在壕沟里,抱着长枪呼呼大睡起来。
“真是可怕的一天,我杀了好多好多的人。”安度因抬起头来,看着破烂不堪的枪盾团军旗,对身边的中队长轻声说道“多米尼克,还记得上一次,这么悲惨的战斗是什么时候了吗?”
“当然记得,安度因,我怎么也不会忘记的。”多米尼克中队长的面孔上写满了忧伤,脸庞上划着还在流血的创伤“上一次,我们在提哈城下,差点被射程筛子,以为刚刚从船难死里逃生找到你,就要死掉了。”
“你们命真硬,杰拉克当时带着你们从海滩上逃离了的吧?”安度因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什么东西湿漉漉的,怎么擦也擦不干“杰拉克死在哪里了?”
“死在我们最后向提哈冲锋的路上,他到死也没能进入提哈。”多米尼克喝了一口水,慢慢倒放着那时的记忆。饮水冲刷过男人污渍密布的下颚,冬日里的温度侵入他的肌肤,中队长狠狠打了个机灵“我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找了好久好久,连手指都磨出血来,也没有找到。”
投石车令人牙酸的弹射声连绵响起,一发石弹命中了外围的几个帐篷,所有人都麻木地看着那破烂的布匹四处翻飞,仿佛海滨上被船惊吓、漫天盘旋的白色鸥鸟。光芒在天边越发暗淡,除了投射的轰鸣声,罗多克人和诺德人就像两摊对峙的死水。
“还有上上次,我们被一群小海寇打得稀里哗啦。”多米尼克用手拍了拍那个年轻人,那还未饱受战火困扰的淳朴面庞让中队长不忍打扰“那个叫岚度的老海盗烧了自己的船,我们死了那么多人,什么都没拿到。但是,他救了你。”
安度因点了点头,那冲天而起的大火,又怎么能从记忆中散去?投石的声音渐渐平息,碎屑不再飞溅。他默默将头盔戴上,就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既没有心潮澎湃,也没有灰心丧气,这只是战前最必要的准备之一罢了。
“多米尼克,活下来。”安度因朝自己在烂泥村仅存的战友伸出了手掌“我们一起回家,一起再看一看海斯特堡,就像岚度想要我做的那样。”
“好啊。”多米尼克嘴角牵起一抹艰难的微笑,对于一个总是不喜欢笑的人,表达和善确实有些艰难“到时候我们坐在一排摇桨,商量一下回家怎么交代。”
“罗多克人来了!”了望塔上的哨兵高声朝军营内大喊“还是一个带白旗的,他们想和我们谈判!”
在士兵们的注视下,沃尔夫带着托曼慢慢地穿过壕沟,踩过数不清的死尸跨过战场,走出鲜血淋漓的残垣断壁,来到那个罗多克传令兵面前。和想象的不一样,这回不是随随便便派了一个大头兵应付了事,而是一个目光敏锐的年轻贵族,穿着缝有金丝的武装衣,披着漂亮的披风。与他的服饰相比,沃尔夫套着罩袍的锁子甲简直如同傻战士的标配。
“我是拉德男爵,要见你们军队的领袖……哦,不用了。”拉德从马上下来,细细打量着沃尔夫,行了一个略有些轻浮的骑士礼“有这样眼神的人,是能够指挥群狼的骑士,沃尔夫雅尔。”
沃尔夫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双手抱在胸前,表示自己并不会抽出武器要对方的小命:“那么,罗多克人拉德,你来做什么?”
“我来请求您的投降。”拉德的脸上看不出来任何愤怒的色彩,即便他们的脚下就是罗多克人带不走的尸体,围墙上还插着亚伦伤兵的尸体“我请求您在战死之前,为自己的士兵考虑考虑,黑加仑军和亚伦之间,大可不必如此你死我活,我们本就不是敌人。”
沃尔夫用脚踢开地上的一个锅盔或者叫碟盔也可以,罗多克的军士和弩手都很偏爱这种阔沿头盔,能够提供良好的头部甚至肩部保护,这种装备几乎一度成为罗多克军队与罗多克籍雇佣兵的代名词。果不其然,被斧子砸瘪的锅盔下有一张年轻的亚伦战士面孔,那双眼中的惊恐让人无力直视,但无论沃尔夫还是拉德还是托曼,面色都依然平静如水。
“看到了吗?这是战争。他也有父母,有孩子,有家人,只要他们还活着,我们做过的一切就不会被遗忘。”沃尔夫用手指着这个不幸的战士,口吻像是谈论茶余饭后的八卦一样“只要有人的双手沾了鲜血,仇恨就不会停止。”
“但是那些只是平民,我的朋友。他们生来就是被人驱使的动物,要做的就是蛮忙碌碌地贡献出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