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常是一个人来的?”
费拉迪亚问。他现在只能依稀看见137号在前面晃动的一点身影,他需要确定他还在。
“第,一次,院长领着我,来的。后面,虽然,也有人,领我来,但是,他们到了,走廊的,门口,就,不跟了。”
137号的声音有些幽远,在一片黑暗的环境中传播,但还是一字一顿的标准语式。
“你……难道一个人就不会不去【禁闭室】么?”
费拉迪亚心里微微一动,他的语气罕见地柔和了一些。
137号闻言好像很震惊,疑惑地说道:
“可,这样,不就,不听话了,吗?”
“……”
费拉迪亚不说话了。
看来,他们这是在深入腹地,是连大多是医护服人员都不曾踏足的地方。本来觉得这所谓的【禁闭室】还没有什么。但当还仅是去的路上的这番情景展现在眼前时,还是很难想象,这个少年竟然经常来这里,还是在没人带领着的情况下,一个人一直往黑暗中去。
在这里你仿佛与世隔绝,如何呼唤也没有人能听见你的声音。在别人都在玩耍活动的时候,这个少年却可能在这里被恐惧和孤独包裹。而他平淡的语气和步伐显然说明,这是非常正常的,甚至他已经麻木了。
忽然,费拉迪亚的思绪中出现了一种强烈的意愿。一瞬间飘过脑海,随即挥之不去。
该死,这种难受的感觉又出现了。
费拉迪亚覆着额头,虽然说不清这算什么感觉,但就是想把它从脑中驱逐出去。
“咚!”
“啊,到……到了。”
随着非常沉厚的撞门声,137号停下了脚步。
他的额头显然是撞到了这扇铁门。这也难怪,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即使有记忆也根本摸不清楚门会出现在哪里,只有忽然的疼痛才能让人幡然醒悟。
费拉迪亚回过神,他使劲让自己冷静下来,越过137号,抚摸铁门的质感。
锈下的铁质匍匐在门面,亦或是卷起掉落,使门面非常粗糙,随便一模都是铁锈味儿,指甲接触还有嘶哑的沙沙声。单看这一点就知道其年代久远。
由于环境黑暗,门对应的天花板上没有白光灯,费拉迪亚看不见门把手。
“这,扇门,能,这样。”
137号对着铁门使劲用力一推,底部如同指甲划过黑板一般的吱呀声响起,更深沉的黑暗一下子笼罩了他们。但是在黑暗的更深处,总感觉有白色的微光。
这里对他实在是太熟悉了。137号知道这门能直接推开是因为第一次院长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他下意识地用力撑住门这才把它推开,一次头部的撞击根本无法使这一扇驱动机关早已腐蚀的铁门移动分毫。
之后,他就在这片黑暗长廊中秉持着头部受到撞击后,用手推跟前物之一概念。
“这里就是……”
费拉迪亚摸进门内,扑面而来就是大量金属氧化发酵的味道,湿气一下涌入了他的鼻腔。
“咳,咳咳……”
紧随而来的灰尘迫使他闭上双眼。
“【禁闭室】,这里,是,【禁闭室】。”
137号的声音在一旁悄悄地响起。他呆呆地上望着,他的白发被照亮了,但光源并不来自白光的冰冷,也不来自类似烛火的温馨美好,而是来自月光的宁静,与无暇。
静静地月光披在他的身上,将白发衬得更白了,但不再是那种极其显色的白,而是那种带着柔和光辉的白。
所谓的【禁闭室】,墙壁上竟然有着这里可见的唯一一扇窗户。
它的位置很高,也很窄很小,看起来不过高30厘米,宽则不到半米。但其外却透着一整个夜空,星星与月亮挂在夜幕上,闪闪发亮,甚至美的有些不真实。而它们全部被装进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矩形窗户。
费拉迪亚忽然明白137号为什么能把这里当做他的第二个休息场所了。
纯白的月光下,不大的房间内空无一物,只是寂静地立着一张非常普通的小木凳子。它单影行只,形体简单,独自呆在那么那么深,那么那么远的一间小房间里,显得那么那么的孤独寂寞,但是,却只有它这张孤独寂寞的凳子能有机会披上月光。
137号一下子回忆起来了很多。无数次,无数次的禁闭都让他倍发期待的原因就在于此。这里仅仅是与自己并不看重的人隔绝罢了,用此换来的,却是自己内心的渴望。
无数天的夜空都不相同,有时可能乌云密布,一片灰蒙。有时,却是繁星点点,明月高挂的。当能看到这种景象的选择与一个人走过黑暗的长廊相比,后者根本不值一提。
他还记得院长第一次因为他不愿意去活动室而关他禁闭时,随着身后铁门的轰声关上,脚步声远去。这里就属于他自己了。137号站在木凳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向外看,他双手扒住窗户中间的铁杆,眼睛恨不得伸出去。
那晚是圆月。
真亮啊,亮的和白光灯完全不同。
天上那些点点是什么呢?闪着光,它们一定也很亮吧……
那片墙壁又是什么呢?离我那么那么远,上面有着那么那么多的发光的物体。
那时的137号没有感觉,也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脸上洒满了那天的月光。
越是好奇,他越想踮起脚尖,踮啊踮啊!再高些!再高些就能看见更多了。
那片神秘的墙壁仿佛永远都在远处观望着他不隔几天的到来,每天展现给他不一样的色彩。
有时它很黑,有时却又变成了很深的蓝。
有时它会将自己伪装起来不让他看到,这时,他就会很失落,为这一次自己有意地犯错关禁闭感到后悔。但更多时候它会大方的将自己展现,还在上面点缀闪闪发亮的小装饰,他就会觉得这一次很值,并开始期待下一次也能这样。
就是这六年啊,时间过去的一年又一年,在长廊中走过一步又一步。他其实觉得自己也不是很孤独,只是这不孤独是定时的而已。外面一直有那片“墙壁”在陪着他,他几天就能去看望它一次。那时,他的世界属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