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一个与他产生共鸣的是秦教授，但对于从心眼里鄙视秦教授品味的洛言来说并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小洛洛，秦教授叫你去一趟。”门外过道中传来芙蕾雅的的喊声。

洛言赶忙来到了实验楼，抬手敲起了秦教授办公室的门。

“进来吧。”

洛言走进房间，真皮沙发一旁的玻璃桌上放着一杯刚冲好的咖啡，秦教授背过身去，手上拿着一沓报告。

深邃的黑色咖啡上浮动着灯光反射的光泽，这是一杯不加任何修饰的黑咖啡，让人犹豫是敬畏苦涩，还是要去品味香醇。

“坐吧。”秦教授没有回头，只有声音传了过来。

洛言坐在沙发上，腿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他伸出手，食指中指穿过杯孔，拇指扣住杯耳，拿起那杯黑咖啡。

若即若离的黑色缓缓的流入喉咙，早已预料到的苦涩的味道却依旧留在口腔中缭绕，这种苦涩却可以让人冷静下来。

“你喜欢甜的吗？”秦教授问了个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

“嗯。”

“那你为什么非要主动喝那杯黑咖啡。”

如果平日里洛言一定会说你那杯咖啡放在那不就是给我准备的么结果我喝了你还那么多事儿，但现在他却没了嘻嘻嘻哈哈的心情。

“甜的固然好喝，可苦的可以让人更加清醒。”洛言回答。

秦教授慢慢转过身来拿起手中的报告：“对不起。我们没有找到有关你过去的任何痕迹，包括身份信息，户籍信息，出生证明，学籍档案...”

“也没有找到关于你家人的任何信息，我们对整个南京正规与非正规的中药铺都进行了盘查，也没有找到你的父亲洛正宇。”秦教授说道，在见到洛言前，他更多的是对未知的好奇，此时见到洛言茫然的表情，却有些不忍心。

“洛正宇...”洛言重复着这三个字，如同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他人的事情。

“你忘记了吗？”秦教授的声音变得苦涩。

“还记得....现在...还记得。”洛言皱着眉头缓缓地说道，语调中有的只是疲惫不堪，接下来便是如幽灵般的呢喃：

“我叫洛言...我家住在南京....开一家中药铺...南京的雨下的连绵，让人烦的不行，一不注意就会踩上一脚泥...铺子前有一枣树...”

洛言低着头嘀嘀咕咕，像是费力的辨认着从床铺下翻出来的旧箱子中的物品。

“这是你以前提交过的个人信息，还有调查详情。”秦教授将手中的报告交给洛言。

洛言接过那份报告却没有掀开，他只是将那份报告卷起成纸棒攥在手中，低着头不说话。

“没关系的，会找到的，你就安下心呆在这就好了。”秦教授拍了拍洛言的后背，用慈祥的语气说着。

“比起这件事，教授您还有更重要更需要弄清楚的事情吧。”回应秦教授的却是冰冷而锐利的声音。

洛言抬起头来，眼中的冰霜似乎将黑色的瞳孔映的发蓝。

秦教授收回了手，叹了口气。

“我的过去是如此的模糊，如此的匪夷所思，我是突然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像是....”

“妖族！”

胆小鬼不安的摘下了面具，锐利的刺从面具下骤然刺出，刺穿着接触到的一切，也包括他自己。

手中的纸筒被捏的变形，紧绷的指节有些发白。

“我是如此巧合的接触到了你们，如此巧合的进入了研究所，如此巧合的加入了什么第二小队...就像是...”

洛言的声音变得大了起来，语气出离愤怒，就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

“不该存在的骗局！”

秦教授并没有逃避洛言的眼神，他只是这么盯着洛言，绝不移开目光。

不知对视了多久。

洛言首先移开了目光，也冷静了下来。

“善意这种东西，会让我很困扰。”洛言扭过头去。

“所以你更愿意将其解读为恶意？”秦教授看着少年的侧脸感到无奈。

洛言没有说话，他站了起来向门外缓步走出，当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他将那份早已被捏皱却还没看过的报告随手丢入了垃圾箱。

屋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屋子里只留下在摇着头苦笑的秦教授。

洛言来到射击室，拿起一把沙鹰。

往日的记忆愈发的模糊，回忆，过去，家人，对于他来说也许有一天只会变为几组普通的音节。

他害怕，害怕打开那份报告，也许打开那份报告之后他会看到很多早已忘记的陌生字眼，那个时候...

他还会选择将那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比陌生的记忆再次铭刻在心中吗？

那样的话岂不是他随手拿一本小说将小说读过之后就会变成其中的那个人吗？

那他到底是谁呢？

洛言之所以是洛言的理由呢？

他知道，自己有些贪婪了，想从这个世界上无数的生命之中成为某个特殊的存在，想要一个归宿，想要一个理由，一个洛言之所以是洛言的理由。

他将那口气吐出，屏住呼吸，试图将一切想法抛诸脑后，眼睛枪口靶心便是全部。

他还记得家人的名字，还记得他的家住在南京，还记得门前的那棵桃树，却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他害怕，但却没有翻开那份报告书，也没有将这些记在某个笔记本上。

洛言是个悲观主义者，觉得万事总会走向更坏的一面，可这次，他却怎么都不想听天由命。他将那份报告书扔进了垃圾桶，也扔掉了用来记事的纸和笔，只是为了告诉自己一点。

忘了...

就彻底没了！

砰！

枪声在射击室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