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言本想说任务结束，可一想到出去之后要被艾斯和沈驭修理，只得作罢。

洛言回忆起秦教授所说的离开梦境的方法，在连接妖晶的时候，马丁作为连接的主体，可以打开一道离开的门，若是进入门中，便可断开与妖晶的链接。

而这道门是他们最后的保险，此时他们处于梦境之中，若是死在此处，意识将会有被禁锢在妖晶中的风险。

洛言之所以总想着跑路，就是因为他发现部族正在被追杀，若最后是个欢快的结局，那南海蝴蝶心中为何要念念不忘，铭记了千年呢？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众人听，气氛一时间变得严肃起来，洛言是队伍里最为敏感的人，而他的推测往往最为接近真相。

“我们五人尽量不要分来太远，若是发生危险就第一时间撤离，在那之前，尽可能的收集情报吧。”马丁神色严肃又坚定：“老头子和我说过，我们离开梦境后，很可能会导致妖晶破碎，我们只有一枚妖王的妖晶，这可能是我们唯一一次接触到上古真相的机会了。”

众人愕然，就连洛言此时也沉默了，他想起临行以前，艾斯不厌其烦的让他们将注意事项小册子背的滚瓜烂熟，但最后却和他们说若是发生危险，便要毫不犹豫的离开。

而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和他们说过，这次行动的代价是目前唯一一枚妖王的妖晶，对人类而言意义如此重大。

洛言不在乎啥人类贡献，但他若是能感觉到别人对他的善意，便会感觉到烦躁不安。

柳铭没好气耳朵踹了马丁一脚：“你真不拿我们当自己人啊，还瞒着我们？这是目前了解上古时代的唯一机会，怎么能简单放弃。”

“我只是怕你们头脑发热，到时候死撑。可若是危险随时可能来临，那必须以保障安全为第一优先级。”马丁叹了口气：“但我同样觉得，我们必须充分利用这次机会。”

第一日平安度过，几人也准备休息片刻，可洛言却敏锐的察觉到小蝶的眉头紧锁，像是有什么心事，他便悄悄走到小蝶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蝶被吓的惊叫起来，转过头来看到是洛言，便没好气的掐住他的脸颊：“小家伙，你还敢吓姐姐啊！”

不知怎么，一股温暖流入洛言心中，这身体的主人似乎很依赖小蝶，而这种感觉让他回忆起了自己那模糊的家人，这突如其来的亲情忽然让洛言情绪有些失控，稀里糊涂的扎进了小蝶怀中。

小蝶的表情忽然软化，变得十分温柔，轻轻的拍着洛言的后背：“别害怕，别害怕...”

可说着说着，小蝶也渐渐发出了微小的抽泣声。

这是一场百万里的迁徙，一路之上族人几乎死伤殆尽，唯一的妖王也在途中战死，直到偌大一个部族要靠小蝶一肩抗起。

可她不能软弱，还要越来越坚强。

小蝶抹去眼泪，笑着对洛言说道：“等到了神农氏的部落，我们就能得到庇护了，而且...我们可以逃脱妖族的宿命，不必再担心被太阴所抛弃，神农大人和轩辕大人答应过我们，妖族可以一直存续下去。”

“真的吗？”洛言问道，他隐约的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主人对小蝶话语中「妖族的宿命」及「被太阴所抛弃」感到十分恐惧，却并不知道原因。

“当然，神农和轩辕是血统最纯正的妖王，他们将带领炎黄一族走上最正确的进化之路，所有妖族都不必在害怕被太阴所抛弃。”

小蝶的脸上露出希冀，她同样恐惧妖族的宿命，可炎黄族却带给了她希望，所以他们才会背弃只会制造毁灭的九黎族。

虽然同属妖族，可炎黄族掌握着所有妖族的救赎之法，顽固不化的九黎族则愿意接受灭亡，制造无限的毁灭。

洛言将小蝶所说的一切都牢牢记住，这些都将对人类研究妖族的历史产生重大的作用。

又是一夜过去，越是靠近目的地，小蝶便越是谨慎，这剩下的两日路程，让她心惊胆战，她想先一步去找神农氏派来接应的妖王，可却又担心自己离开时部族会发生意外。

第二日来临，部族继续在丛林中前行，眼见距离神农部落只有一步之遥，众人不由得喜悦起来，都拿出一路上储备的美食仙草，开始大快朵颐。

在整个部族沉浸在喜悦中时，只有小蝶一个人坐在大树的背面，习惯性的咬着手上的指甲。

只有这两天都陪在她身边的洛言清楚，小蝶承受了何等的压力，越是走到最后一步，她便越是心惊胆战。

而洛言隐约猜到，执念之所以是执念，多半是发生了悲剧，他忽然有些不忍心，想提醒面前的少女，可转念一想，又害怕引起小蝶潜意识的戒备而苏醒，只得作罢。

他为什么要去怜悯一个几千年之前的妖王呢？

他的警告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吗？

妖王南海蝴蝶已经死去，在她最后残存的意识，最后的梦中，依旧是执着于几千年前的悲剧。

洛言忽然感觉有些于心不忍，虽然人与妖族是死敌，可在这虚拟的梦境中，他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像是被身体主人的意识所侵蚀，拼命地想要改变些什么。

或许，他想要给这位妖王的最后一梦，改写一个更温柔些的结局。

洛言正在与一股莫名的情感作斗争，可小蝶却忽然站起身来，决定明日一早便去找神农氏的妖王，以她的脚程，只需要半日便能打个来回，这短短的半天内，部族几乎不可能出现意外。

洛言忽然叹了口气，被一股悲伤的情绪所占领，说不出任何话来，他知道这是梦境主人的情绪，是妖王小蝶的悲伤和后悔。

小蝶拍了拍洛言的头：“好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就安全了。”

洛言离开了，却并没有去睡觉，反而找到了马丁等四人，将这几日的情报都同步了一遍。

梦境是南海蝴蝶心中最深刻的执念，而洛言此时对来龙去脉已有了猜想：“明天小蝶要去找神农族的妖王接应，想必是这半天之中部族遇到袭击，小蝶独活下来，所以才令她抱憾终身，我们要随时保持警惕，不能被卷入这场灾难，一旦有情况便立刻逃走。”

马丁也点了点头，他这几日的成果颇丰，已经远超预计，明日大概就是梦境的末路，只要找个隐秘的地方开门离开，就能不惊动小蝶的潜意识。

而在此之前，马丁又回忆起数个未能求证的问题，既然决定将要离开，那么稍稍惊扰下梦境也无妨。

此时部族中的庆祝已经结束，众人也清楚此时不是高兴地时候，只是稍稍释放下压力，岗哨归来，喊洛言与夏音前来轮换。

马丁起身，叮嘱洛言和夏音道：“我去做最后的调查，你们俩放哨回来，我们五个就不要再分开了，一有情况，立刻跑路。”

洛言和夏音点头，便一同离开，在营地周围放哨。洛言只觉得任务即将结束，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反而是夏音，依旧保持着十二分的精神：“别大意，小心有危险。”

“好好好。”洛言说着，便动用风力上树，靠在树干上休息：“我歇会儿，这几天太累了。”

虽然并无什么繁重的工作，但洛言的精神却已经到了极限，甚至思维都有些混乱，梦境中的悲伤和悔恨不停的侵蚀着他，让他身心俱疲。他看向树下的夏音，询问她是否有相同的感受。

可夏音的回答却出乎洛言意料，她似乎并不煎熬，只是偶尔有一点情绪流过心头，却无伤大碍。

洛言只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或许是内心太过敏感，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那你休息会儿吧，我来放哨。”夏音说道，便跃上树端，侦查着四周的情况。

“谢啦~”

此时，洛言才终于放松下来，他离开小蝶的身边，便感觉被梦境情绪侵蚀的情况有所好转，就连思维也变得敏捷起来。

可就在这一刻，他却意识到，那股悲伤和悔恨，似乎影响了他的判断。

洛言狠狠一口咬上自己的舌尖，他瞪大了双眼，力求让自己在一瞬间清醒起来。

片刻之后，夏音便听到洛言的呼喊，她刚刚转过头去，却见到洛言身边闪过一道黑影。

“夏音，你先下...”

洛言的喊声戛然而止，他的手臂被齐肩斩断，取而代之的则是凄厉的尖叫声。

夏音本能的从树端跃下，借由风势俯冲，将洛言一把拽走。

猩红的血液在空中飘散，断臂掉落一旁，洛言紧咬着牙关，心中无比悔恨。

为什么他放松了警惕？

为什么他没能想到？

若是说小蝶的遗憾是部族的毁灭，那又为何要等到她离开不在，比起因巧合导致的悔恨，

更为痛苦的...

是亲眼所见

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