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的时间观念十分暧昧，很快，妖族部落中便多了两名新成员，他们是蝶族的幸存者，两人形影不离，总喜欢握着对方的手，有时候脸上会露出迷茫。

妖族的寿命悠长，他们睡的很久，梦也就很长，长到庄周不会醒来，不会想起自己可能是庄周。

又过了数年，部落中多了一对小夫妻，在妖族的习俗中，伴侣需要订立永恒的誓约，直面长眠的宿命，在那誓约之日，小蝶也做了见证人，这二人是她仅剩的族人，是上天留给她最后的温柔。

此时的小蝶已经距离妖王一线之隔，而相比之下，那个少年却更弱小了，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小蝶最仰慕依赖的人。

小蝶看到自己的两个族人定下誓约，心中高兴之余却也羡慕起来，她偷偷的看向那少年，却发现少年身边站着一名绝美的女子，二人有说有笑，亲密非常。

“哥哥！”

小蝶跑过去搂住少年的胳膊，她尽力掩藏好心中的爱慕，只是想扮演好妹妹的角色。

少年一如往常般温柔，在小蝶的梦境中，他一直都是主角，像是一切美好的化身。

在小蝶眼中，她的哥哥是个英雄，为了救赎妖族的宿命而拼尽一切，他是神农氏的传人，将自己当做实验体，探索妖族脱离太阴生存的方式。

直到那一日...

小蝶终于突破妖王之境，而此时梦境中的环境忽然发生异变，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洛言与夏音此时正住在山脚一处偏僻地方，他们二人成了一对妖族小夫妻，在外人看来，两人十分恩爱，总是相互牵着手。

在小蝶突破妖王境界的那一瞬间，洛言和夏音从梦境中醒来，他们相互对视着，都发现对方眼中的清醒，而后如触电一般松开了紧紧牵着的手。

“和我走！”洛言喊道，随即朝着山顶冲去，那里是陌生少年的住所。

此时的小蝶先一步来到山顶，她推门而入，见到少年依旧在专心致志的研究草药和火焰，就如神农尝百草一般，他对自己尝试了各种方式，企图让自己可以脱离太阴生存，用这个方法，来救赎整个妖族。

“哥哥...”

小蝶的声音如梦呓般轻柔，可却混杂着些许妖王的威严。

少年转过头来露出笑容，转身去给她泡一杯花茶，不间断的实验使少年愈加虚弱，却让他更趋向于成功，他对自己抽筋拔骨，试图重生，想要拔除妖族的宿命。

他是不死的，所以最适合来做这种事，他要给妖族带来演化，从而生存与延续。

洛言与夏音同时来到山顶，见到小蝶与那少年四目相对，少年微笑着递出手中的花茶。

而小蝶...手中持刀。

未等少年做出任何反应，小蝶手中的刀刃便刺入他的胸膛，妖王级的力量肆虐，刹那间便摧毁了他的心脏。

小蝶面色狰狞，继续向手中灌注力量，意图进一步摧毁少年体内的妖晶。

这是她做了几千年的梦。

她一直在想，自己这一生之中，错过了唯一一个能杀死少年的机会。

这是她的噩梦，她一直梦想着，能回到自己成为妖王的那一瞬间，因为那也是少年最弱小的时候。

在梦境中，她无数次的回到这个时刻，想要改变过去，杀死少年。

小蝶将少年扑倒在地，她哭泣着一次又一次的将手中的刀刺下，一次又一次的杀死少年。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为什么！你口中说的尽是谎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成为九黎之主！”

大量的信息涌入洛言脑海之中，他终于知道，小蝶无数次回到梦境，就只是为了杀死这个她最仰慕、爱慕的少年。

少年没有回答小蝶的问题，因为这是小蝶的梦境，她不知道的原因，也无法在梦境中得到答案。

少年的心脏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可小蝶却毫不留情，一点点的摧毁着少年的妖晶，少年的不死之身，也是源于妖晶中的力量。

直到确认少年彻底死去，小蝶开始疯癫般的大笑，却止不住的流泪。

她的梦没有醒来，而是开始崩溃。

洛言只觉得身边的一切变得模糊，他意识到这便是梦境的终结，可却不代表梦醒，再这样下去，他们极可能落入下一个梦境循环，意识永远的迷失在此处。

想到此处，洛言忽然注意到身旁的柴刀，此时小蝶还在疯狂的刺穿少年的尸体，或许他有那么一丝机会，偷袭毫无戒备的妖王。

夏音似乎有了默契，也抄起一把武器，从身后同时靠近小蝶。

可就在洛言朝小蝶脖颈下刀的那一刻，更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本该已死的少年，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眼中没有一丝迷茫和麻木，而是如同从梦中醒来一般明悟与清澈。

那双摄人心魄的紫眸透过小蝶的肩膀，与洛言的目光相对。

洛言只觉得头皮发麻，因为这眼神清醒之人的目光，而并非梦境中虚幻的傀儡。

在梦中第一个醒来的，竟然是这个梦境中虚构的少年！

洛言收到惊吓，可却也知道这是他离开梦境的唯一可能性，便咬牙将手中柴刀斩下。

可就是这一瞬间，那本该死去的少年却忽然暴起，他的表情变得冷漠又威严，将小蝶抱在怀中，轻轻挥手，便将洛言与夏音一同击退。

与此同时，梦境发生了剧变，原本的房间变为空旷的天地，脚下仿佛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洋，而漫天夜色中繁星闪烁，一轮皓月当空。

洛言与夏音震惊于眼前所见，他们下意识的靠在一起，警惕着死而复生的少年。

洛言却不知道，自此时此刻，梦境颠覆易主。

少年只是看着怀中的小蝶，露出想念的神色，而后又忽然悲伤起来。

小蝶则大惊之色，用力想要从少年的怀中挣扎出来，她又抓住那把插在少年胸膛上的小刀用力赐下，可无论她多么歇斯底里，少年都无动于衷。

“蝶儿...你已经死了吗...”少年喃喃道。

小蝶仍然在梦境中迷失，不明白少年在说些什么，可洛言却只感觉一股寒气直冲天灵，他觉得少年的那双紫眸仿佛看穿了梦境，投射到现实世界之中。

他口中所说的，是现实中的妖王南海蝴蝶已经死去。

“对不起...一直没能和你好好解释...我一直在想，若我失败了，或许炎黄族真的会兑现他们的承诺。”少年低声解释道，他并不在乎闯入梦境的夏音洛言两人，只是怜惜的看向小蝶。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恨了我几千年。”

少年继续说着，而小蝶忽然停止了挣扎，目光呆滞的看向少年，似乎就要从梦中醒来。

“你的噩梦...该结束了。”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轻点在小蝶的额头间，这一刹那，梦境之中便发出剧烈震动，空间也开始了崩塌溃散。

梦醒之刻...

少年的嘴角留下一丝血迹，他看着怀中的小蝶眼神逐渐清醒，而后变得痛苦。

有的误会需要时间来澄清，但千年的遗憾，总让人无法释怀。

小蝶的气息忽然变化起来，她像是从梦中惊醒，又变回了那个振翅间掀起海啸狂涛的妖王南海蝴蝶。

她做了几千年的梦，认为是少年背叛了她，可梦醒之时，才发现一切都只是骗局。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炎黄的骗局。”

她心中有万般感想，可看向少年之时，却仍旧是那般仰慕爱恋的目光：“你回来了。”

少年轻轻的拍了拍小蝶的脑袋，温柔的说道：“不用担心，有我在。”

二人对视着，没有过多言语，他们都知道，小蝶的肉身已经死去，而梦境中残存着的执念也将因苏醒而消散。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小蝶忽然踮起脚尖，吻上了少年的唇。

“最后能见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