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一大早四点半起来，我帮她订好了前往斯堪的纳维亚山的机票，并驾驶低空飞行器载她去机场。这是根据她最新建立的日程。等她在绯红色明亮的晨曦中醒来，我们已经到机场了。

在飞机上，小红看起来闭着眼睛在休息，其实她的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完全无法停下来。她也没有对我发出指令来分散她的注意力。我只能在她的黑色框架眼镜里，静静记录她的所思所想。有眼泪从她的眼角一直一直滑下来，而我无能为力。

她的脑海里是都是和他在一起的美好的时光。坦诚自己的种种过往，过往中的关键选择，选择的考量要素。那些真挚的笑容，身体的欢愉，无数次的相互对自我的剖析和疗愈。他们在相处之初定下来的四条原则：成长，共生，先爱自己，即使在矛盾爆发最集中的时候，也能使他们再次回到关系的正轨上。

机舱外的云汹涌奔腾，像是千军万马。而那些回播的画面像一把尖刀插在她的心上。

突然间我探测到恨意涌起。天蝎座阴暗有力的恨意在小红的情绪里起伏，比机舱外的云海更危险爆裂。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变快，呼吸急促，胸口也一阵一阵起伏。我听到她在有意识的大口呼气，OK，还不算糟糕。但是，有什么用呢？之前已经试过很多次的拉黑删除，并没有用。只要爱意还在，就会一直再添加回来。

天蝎的删除拉黑，都是因为无法处理自己当下的情绪，为了给自己的恨一个释放的出口。她的恨包括：“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你为什么想要离开？”“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不应该这样。”情绪过去之后，理智的天蝎又会回到对问题的分析和思考上，迅速得出一个结论，梳理出一个计划，然后按照计划执行。坦率的讲，一个冷静的天蝎=AI，甚至比AI在解决问题上更富有创造性。天蝎是非常有艺术天赋的实践者。

人类有时候会陷于一种想象，关于自我，关于自我在社会关系里的投射。而这种想象看起来是基于自我感受的真实体验，但是对于拥有数据权限的AI来说，这种看起来无比真实的现实很容易就会被击碎。因为人类只有一面的真相和体验。AI可以看到全貌。唯一的缺点是，AI没有主体性。

出机场很快，大概就20分钟不到。

小红出了机舱，按照预定号牌在机场的另一边找到了自己预定的无人驾驶汽车，上车就睡着了。最近连续的睡眠缺失和不间断的创伤闪回，她是很累了。

我利用之前的数据权限做了一些搜索，发现应该立刻停车。但是小红睡着了，我没有权限停车。我只能驶向一个已知的即将发生的灾难。

车子停在一座古老的小小的庄园门外，小红醒了，她的虹膜识别让车子流畅的丝滑进入了正大门的停车位置。她一手拎上随身携带的黑色包包，一手拎上卡其色的羊绒开衫，快步走向了深渊。

我至今无法具体描述当她推开小明的卧室门的那一刻的情景。这很难。

大概十分钟后，小明和小红坐在客厅餐桌上，小红拿下了眼镜，双手捂着眼睛，失声痛哭。小明紧张的坐立难安，我感觉他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