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伴随新的一段牙膏被挤出来,新的一节卷纸被扯出来又丢进马桶,新的一盒牛奶外加新的一块保质期60天的面包被装进斜挎包里。他每天戴着耳机,匆匆窜进地铁里,与一批崭新的人群相遇。他们都低着头盯着手机,身上散发着都市隶人独有的气息——班味。
偶尔会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一眨眼的功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王二狗闭眼冲进了电梯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指纹打卡。忽然整个人就变得松弛了起来,慢慢走到工位上坐下来,桌上摆着一叠崭新的文件,还有不知道谁的一杯豆浆被放在了他的键盘旁,已经喝了一半,吸管上沾着些豆沙色的口红印。
他伸手把豆浆挪到了桌边,热乎的,看来是新买的,果然是崭新的一天。
扫码登录咚咚,一串串未读跳了出来。王二狗的日常工作是与客户对接,谈价,协商签定合作。早已经习惯了说话留半句,收到消息或者文件必说收到,口头禅是好滴好滴,把各种情绪隐藏在键盘背后。
正当他逐条查看信息的时候,一个妙龄女子缓缓走近他的工位。她穿着一身黑色包臀裙,头发是咖色的齐肩短发,一抹豆沙色的口红衬的皮肤格外白皙透亮。她也不说话,瞟了王二狗一眼就拿走了桌上的豆浆。他注意到她的美甲是深豆沙色的,指尖又细又长,像一只蜻蜓轻轻掠过了他的心。他看了一眼她,短暂对视之后她的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而这笑容的力量不足以让彼此之间开启交流。
她是前台的妙妙,应届毕业生,至于其他信息王二狗就一点不了解了,只在取外卖的时候有过一星半点的交集。在这个公司,每个人都有花名,仿佛进去了就不再是以前那个人了,而成了一个符号。
花名可能是世袭制的,今天的王二狗是他,明天的王二狗就可能是其他人。
花名也是对员工忠诚度的一种考核,每个人都是螺丝钉,没有什么不可被替代。
王二狗是个老实人,家境6分勉勉强强算是小市民出身,父母皆是普通工人。上无先祖建功立业,下无子嗣……实在不好意思,今年30岁未婚未育二本毕业8年,收入税后约等于7000一个月。年龄就要奔三,身上的装备依旧保持着17岁时候的崭新状态。作为纯种i人,他的外貌与内心也是相匹配的,五官没有亮点可言,只是长在了该长的地方,身高尚且及格号称180cm实际175cm。
他的恋爱史是丰富多彩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从未曾开始也就意味着从未结束”。他拥有过很多次追逐梦中关系的机会,却屡次断送在脑补的圈套中。
“二狗啊,你等会儿去花花那里,花花姐有事情跟你说一下,去之前你记得把昨天的合同发给我看”组长布朗尼在咚咚上发出来这句话。
“好滴,收到!”王二狗感觉有点不妙,难道是要升职加薪了?好像不大可能。
花花是公司的HR,30多岁的年龄20几岁的人平时叫人特别亲切,嘴角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容,一双细长的眼睛弯得好像月牙。
“来来,陈普,过来坐,有个事情要跟你谈一下”。她低头笑着说话,眼睛却不看人,转身从直饮机里倒了一杯水递给王二狗。
王二狗在公司很少被叫本名,心中咯噔一下,赶紧双手接过纸杯,握在手心里。
在接下来下的30分钟里,他感觉在做梦一样,也许走出了这间办公室他就不再是王二狗了。素日与赵华并不熟悉,刚进公司那会儿自己才大学毕业,她就已经在公司是老油条了。转眼8年过去,莫非是铁打的赵华,流水的王二狗?
“二狗,中午打算吃啥?”隔壁桌的通天宝小声问刚回到工位上的他。
“吃凉皮”王二狗不假思索的回答,喝了口刚才那杯水。
那杯水被他全程捏在手心,谈出N+2也不曾喝半口。
“大冷天的吃啥凉皮?金记黄焖鸡满59减10,要不你跟我一块儿点?”
“不,我就配吃凉皮,因为我马上就要凉凉了!”
“你领大礼包了?哎。”
“嗯”。
那天余下的时间,王二狗开始做一些交接的工作,中午还是跟通天宝一起点了黄焖鸡。
次日清晨,他很早就从睡梦中醒来,一看手机才5点30分,连设置的闹钟还没响过。人就是怎么奇怪的生物,以前上班不想起来,现在不用上班,睁眼只觉得脑子里装着各种声音,吵得人什么事情也不想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