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吉尔的神识蔓延至整个战场，身后千百名魔族稳步接近的压迫，让他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溺水感。

他还能感知到，自己面前悬崖的下方已经有几只飞行魔兽设伏，这次哪怕是孤注一掷跃下悬崖，都是十死无生的四面楚歌了。

“埃维基魔族所属第四陆军军团长，克劳斯·沃奇。”

“克劳斯·沃奇……”

维吉尔喃喃自语，他把枪背在身后，手握住了腰间原本属于卡洛斯的佩剑，他那柄剑在下落时就已经被分解了。

默默计算着魔族的距离，在队伍前进落入百米的瞬间，他忽然笑了：

“沃奇将军，一份薄礼，不成敬意。”

闻言的魔将瞳孔一缩，神识感应到附近源质浓度陡然增高，立即提醒魔族下属：“小心陷阱——”

轰！

话音未落，百米包围网的雪藏冰层下，猛然传来接连不断的轰鸣声，爆裂的火光此起彼伏，如同空艇殉爆的弹药库。

傍晚的夕阳下，空气被燃烧喷发，瞬间将剑拔弩张的山顶变成了嘈杂的烟火大会。

爆炸卷起漫山遍野的白雪，在冲击波的作用下夹杂着碎石冰碴飞溅，朦胧了山顶的环境。

单看威力只能说差强人意，但是爆炸在包围网边缘持续不断，干扰着视野。

“不可能！”

这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多爆炸物？又是通过什么完成的引爆？

他们明明没有发现任何爆炸物的痕迹，也不见有魔法阵布置，顶多地上有些空的弹夹和弹壳。

克劳斯感觉自己的心情就是过山车，每到胜券在握准备一锤定音的前夕，这小子就能整点出人意料的大活儿。

“太有可能了，我的将军大人。”

维吉尔手握佩剑，迎着风雪沙砾缓步踱出，面朝此起彼伏的爆炸火光和最前方魁梧雄壮的魔族将军，第一次将身形完整地显露在克劳斯面前。

他向后撩起银白色短发，沐浴在被雪雾弥漫现出轨迹的夕阳里，金色瞳孔里尽是肆无忌惮的疯狂，语速极快：

“佩剑、枪械、弹夹，甚至小队成员的子弹、腰带、水壶和贴身软铁甲，都是老子从模具塑性、一炉一锤锻造出来的！”

“完全地解构、完全了解器用的物质构成，并通过神识将其在瞬间分解为基本源质单位，引发源力裂变——”

他俯身腰间的汇源匣银白色光芒闪现，七颗全是无属性的泰拉石开始转换源质，将滂湃的源力弥漫全身。

维吉尔执剑狂笑，俯身前倾面向克劳斯，做出了先发制人的冲锋动作。

“这招啊，叫【幻灭】！”

他竟要和魔族正面近战！

克劳斯面露狰狞地厉喝：“以为这种爆炸就能帮你拖延时间吗？！”

“当然不能，但爆炸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你们。”

魔将眼中的诧异更甚，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余光和神识向着身后勘探：

无数赤红色机甲体表浮现着黑色瘴气，漫山遍野，引擎咆哮着奔袭来到山顶，顷刻间已与魔族战成一团。

居然，是齐亚德帝国的深渊幽影！

“滂湃的源质激发和剧烈的爆鸣声，给这些仇恨生命的深渊残响提供了明确的信标。”

“没错、我啊，是为了把水搅浑！”

维吉尔大踏步进入冲刺状态，剑光映晚霞，留下银白色璀璨拖尾，直冲敌将一往无前。

——为了对抗魔族，盛极一时的齐亚德人类帝国企图沾染魂渊，提炼灵魂化作永生不死的忠诚士兵，但这项实验最后失败暴走了。

兵工厂里装入作战机甲的意识是异化的，甚至还顺着造物引擎蔓延至现实，侵蚀了兵工厂正常人的意志。

消灭魔族的指令被扭曲成杀死一切生灵，汇入魂渊获得永生。

五百多年时间里，它们无止境地自我增殖、扩张，体表弥散的漆黑瘴气就是魂渊的渗入现实的触手，势要将整个泰拉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它们为深渊代言。

而此刻，面对魔族精锐，这些深渊幽影再一次显露出了难缠。

坚固的机甲躯壳能抵挡大部分魔法，异化的意志悍不畏死。

突进型、魔攻型、还有整装待发的干扰性，它们的体型算不上大，只是和成年的正常人类相仿，但作为齐亚德帝国战斗科技结晶，他们真正的难缠之处不在这里：

是轻而易举地选择用损毁率去填战线，达到战略目标的疯狂！

魔族不得已在爆炸中扭头阻击，陷入了和深渊幽影漫长持久的作战中。

即便这支队伍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也做不到从这漫山遍野机甲的锁定中脱离。

或许由克劳斯顶住山崖，几名百夫长联合护卫，部队可以伺机展开相位行走，潜入灵界，但现在……

维吉尔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就算今天同归于尽，他也要拖着魔族部队撕下一口肉来！

剑如银白色蟒蛇，瞬息即至，将杀机蜿蜒缠绕于克劳斯周身，或架开克劳斯的劈砍，或荡开直刺，还时不时地以攻代守，一柄佩剑角度刁钻直刺面门。

杀意凝而不滞，融合在轻巧灵动的剑技中，银白色光华密不透风，剑舞如锋利蛛丝铺设空气中，涤荡两人间的通路，让克劳斯的四臂左支右绌，难以施展。

维吉尔身在其中仿佛一叶扁舟，随暴风骤雨般的对攻摇曳，又宛若一名舞者，踩着刀锋剑刃，随夕阳拉长的身影翩然起舞。

他的剑术，竟是已有圣境真传的剑意！

直到此刻，克劳斯才明白了一件事：

他被骗了，这小子从坠落后从没和魔族正面对战过，他已经尽可能高估维吉尔的作战能力，但没想到，那杆高威胁的枪，是彻头彻尾的障眼法！

再天才的人，哪怕有圣境剑意加持，也挡不住他贯魄境修为的刀剑，维吉尔却能游刃有余，这只说明一件事：

那小子，未到二十岁已成通识境武者！

这百年来，有人类能做到和他同样水平吗？至少他从没听说过。

更何况，维吉尔不同于根基虚浮的速成者，他有自己的剑意，那可是圣境都不见得能领悟的真传！

“看好了，魔族的将军。”

在高压的环境中连续催动源力，少年嘴角已经渗出鲜血，说话间能看到唇齿间的绯红，但他无动于衷，眼里盯着的四臂魔族仿佛就是整个世界。

“心通剑，形随念，影舞咏杀歌。”

“这是生于和平时代的剑客，穷尽一生抵达的彼岸。”

平淡的语气叙述着漫长又简短的过去，他将杀意藏于其中，挥剑，刺向前路未卜的明日。

“此技名为——”

嗤！

克劳斯的一条手臂上出现了浅浅的一道剑痕，青紫色鲜血顺着伤口淌出，和赤裸上身显化的纹路相得益彰。

这是他时隔不知多少年后首次在战斗中流血，早已被遗忘的刺痛终于从记忆深处浮现，只听维吉尔沙哑的声音缓缓飘到耳边，他也终于知道了这神乎其技的剑招所谓何名：

“绝艺，【影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