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凝实在放心不下,于是沿着井绳爬到井底,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井底空间约莫五丈见方,湿滑的墙壁上覆满青苔,靠左的一侧,拜放一只神台,神台上供奉一座陶瓷制作的神像,那神像身披五彩神衣,一手执杖,一手托一方青玉印章。
诡异的是,神像并无头颅,脖颈处十分光滑平整,像是被人一刀砍去。
更诡异的是,许观山如同疯魔一般,嘴里念念有词,不停的叩拜着,甚至将额头磕得鲜血淋漓。
“四叔,快起来。”
许凝连忙将许观山扶起,夺过他手里将要燃尽的三炷香。
“这是从哪弄来的神像?”
这绝不是许凝所见过的枯木山神的神像,也绝对不是小镇里的产物。
在山神辖地,供奉除枯木山神以外的任何神灵,祭拜任何神像,都是忤逆山神的重罪。
若是让山神得知,供奉者就会遭受山神的责罚——活祭!
“这不是神像,风岭镇早就没有神灵!”许观山突然开口说话,混浊的眼神闪过一丝清明。
许凝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四叔你在胡说什么,风岭镇有枯木山神庇佑,怎么就没有神灵?”
许观山一语不发,从无头神像的手里拿起那方印章,硬塞到许凝手里。
印章只有拇指大小,触感冰凉,许凝还未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刻字,就听到陶瓷破碎的声音传来。
只见许观山一把将陶瓷的无头神像摔落在地,神像轰然破碎,碎成十分细小的碎片。许凝从小就跟着父母烧瓷,却从没见过能摔得这样细碎的瓷器。
神像摔碎后,许凝才发现这神像后面还有一扇小门,用石砖、木板和破布死死封住。
“四叔,这扇门后面是什么?”
父亲因为打这口井而摔死,留在院中,未免触景生情惹人伤心,许凝几次想要填埋,又想起这是父亲留下为数不多的东西,终究没有动手。
所以他从未下过这口枯井,并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更不知道父亲或是四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里面祭拜这座无头神像。
“这里面,是成神之路。”
许观山眼神平静,如同叙述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
许凝心底突然泛起一阵恐惧。
四叔从未有过这样平静的眼神,干枯,好似这口古井,好似风岭镇每月初一都要祭拜的山神塑像的眼神,好似神灵。
“许凝,时辰快到了,我要成神了。”
许观山眼神突然又涣散起来,扯着许凝袖子低吼。
“我要成神了。”
“风岭镇唯一的神!”
随后就沿着井绳攀爬上去。
许凝拦他不住,知道四叔又犯了疯病,顾不上那扇门后面是什么,生怕他出现什么意外,只好紧随其后。
两人相继爬出井口,许观山将额头上流出的鲜血涂抹在脸上,画成鬼脸,在院子里手舞足蹈的蹦跳着,还不停的大吼大叫:
“我要成神了。”
“风岭镇唯一的神!”
“神……”
许凝只能将他抱进房间里,从外面将门反锁。等四叔在房间里跳累了,喊累了,许凝也把晚饭做好了。
再把四叔从房间里接出来,洗干净脸,换上干净衣服,往额头的伤口敷上药,于是叔侄二人就坐在院子里吃晚饭。
往往这个时候,许观山就一言不发,傻傻的坐着。
四叔刚疯的时候,许凝请大夫来诊过,说是失魂之症,三魂缺一,心智会逐渐衰减,最终又痴又傻,如同不懂事的幼儿。
四年过去,四叔虽然没有痴傻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大部分时间也能正常的与人交流,但却平添了疯癫之症,总是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鬼哭狼嚎大吼大叫是常有之事。
……
风声,不知何时呼啸起来。
愈演愈烈,好似还夹杂着人的呼嚎。
许凝放下碗筷,侧耳去听,呼嚎声远远传来:
“着火了。”
“太阳……太阳!”
“落了!”
许凝抬头,发现两轮大日正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由天空的正中间,向西边日落之地飞射而去。
仅片刻功夫,就已经全部消失在地平线上。
一轮血红的弦月,从地平线上露出尖角。
更夫的锣鼓声响彻风岭镇的大街小巷:
“戌初,夜临,祭神燃火,驱除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