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吃饱了，店小二过来赶人：“吃完了就快滚，别影响其他热胃口，一群怪胎。菜碟直接拿走，我们不要了。”

“你！”段青枫体力恢复了些，见小二还是狗眼看人低，不禁有些恼火，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收拾了桌椅，往马车上搬，小孩子们则是撤下了餐具，到河边盥洗。

大娘拉住了段青枫，“哎，随他去吧，这一辈子说不定都见不着他了，不必。”

“你们都不生气的嘛？”段青枫恨恨地看着小二趾高气扬的背影。

“一流帝王相、二流官军将、三流绅贾商、四流派教帮、五流工塾匠、六流医地农、七流巫乞奴、八流盗骗抢、九流耍戏娼。我们这群九流末尾的耍子戏子，哪有那个底气去冒犯人家，他们又不会抢我们的钱。”大娘哈哈一笑，“你既然醒了，就去跟那群娃儿们在后车呆着吧。”

“好。”段青枫虽然不满，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下城区给中城区出卖劳力甚至身体来谋生，不然就只能像段青枫和妹妹一样捡垃圾。

月儿....段青枫把手伸进怀里，却没有摸索到那根月牙发簪！段青枫慌忙摸遍自己全身！没有！哪里都没有，他才注意到自己换了衣服。他疯了一样钻进刚刚躺着的马车里翻找，但依旧没有找到。

那是妹妹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

段青枫眼眶红了，留不住，自己什么都留不住。

“你在找什么？”大娘掀开车帘，看见段青枫在急切地翻找东西，好奇地问。

“我原来的衣服呢？！”段青枫的语气迫切，“我妹妹的遗物还在里面！”

“你衣服是阿鱼换的，我帮你找找.....”大娘语音未落，段青枫冲向了后车，掀开车帘，看到挤成一堆取暖的小孩子，大声问：“谁是阿鱼？！谁是阿鱼！”

那个留着厚刘海的小女孩，指了指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说：“那就是阿鱼哥哥。”

段青枫冲到他面前把他从被窝里拉出来，问道：“我原先的衣服呢？那发簪你看见没有？！”

“啊！！啊！！！”阿鱼惊恐又慌乱地叫嚷着，嘴里的声音语调不成字句，无论段青枫怎么问，阿鱼都只会“啊啊”地回应。

阿鱼是个哑巴。段青枫意识到这件事之后，无力地跪在阿鱼面前，“那是我妹妹留下的唯一的东西，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

两行清泪滑落，大颗大颗的泪珠打在马车的木板上，就像雨打屋檐，整个后车寂静无声。

阿鱼愧疚地捏着衣角，低下头，看着段青枫陷入了沉默。

“不要打架。”一个尖锐又沙哑的奇怪嗓音从门外传来，那个高大的男人弯腰进了屋，他的肩膀上有一只很大的乌鸦。

“鸟爹，这个哥哥的东西可能被阿鱼弄丢了。”刘海女孩说道。

“童童，你不要帮他找，听见没有？其他人搜寻一下可能的地方，阿鱼回想一下把人一副放哪儿了。”男人摸了摸刘海女孩的头，话却是他肩膀上的乌鸦所说的。

阿鱼他抬起手比划了几个手势，段青枫并看不懂，童童歪了歪脑袋，对段青枫说：“他知道你衣服上有毒，怕污染其它衣服，三天前刚换下就扔河里去了。”

段青枫瘫软在地，看着不远处苍星河广阔的河面，陷入绝望，月儿从此之后，会在他的人生中慢慢地消失。

阿鱼过来扯了扯段青枫的衣服，脸上满是愧疚，段青枫轻轻说了声没事，然后沉默地坐在马车的前面，看着星空沉默不语，童童探出头来看了看他，奶声奶气地说：“哥哥，那对你很重要吗？”

段青枫牵扯着嘴角笑了笑“是很重要，那是我妹妹留在世界上唯一的东西了。”

“那我帮哥哥找好不好。你不要生阿鱼的气，阿鱼很笨的，又不会说话，你是被他背回来的，你衣服上的毒把阿鱼养的田螺毒死了，他才把你衣服扔了。”童童奶声奶气地说。

听闻此言，段青枫心中涌上了愧疚，刚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大呼小叫，还差点打了他。

“田螺？”段青枫问。

“阿鱼捡回来的猫。”童童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帮我跟阿鱼说对不起。”段青枫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刚刚确实太冲动了。

“我帮你把东西找回来，你自己去跟阿鱼道歉吧。”童童没等段青枫回应，直接缩了回去，躲进了被窝，段青枫坐在马车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噗通！”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段青枫被惊醒，自从妹妹被沉入河里，这落水声总能激起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慌忙起身，发现童童在河边望着河面，夜晚的风有些大，段青枫过去一把将童童拉了回来。

“嘘！别出声。无左娘和鸟爹知道了要生气的。”童童捂住了段青枫的嘴，“悄悄的悄悄的。”

“你们在干什么？”段青枫低声问。

“我找到了你妹妹的发簪，现在阿鱼在下河捞呢。阿鱼虽然不会说话，但是水性很好，不要担心。”童童拉着段青枫隐入枯萎的矮树丛里，段青枫注视着黑暗的河面游鱼般自在的身影。

突然阿鱼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湖面只留下一串气泡，良久都没有起来。段青枫慌了，虽然妹妹的遗物很重要，但是他也不想一个无辜的男孩为此殒命，特别是这个哑巴男孩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行，我得告诉大娘他们，让他们想办法救人，那个簪子我不要了，太危险了！”段青枫起身就要往戏班子的前车走去。

“别！”童童拉住段青枫，“阿鱼能憋水里半炷香呢！早着呢不要着急。你回去告诉他们，童童会被骂的。”

段青枫看着平静的湖面，内心依然忐忑，说：“我数一百个数，要是他还没起来，我就去告诉大娘！”

“你就放心吧。”童童赶紧拉着段青枫坐下。

“一，二，三.....”段青枫真的数起数来，盯着湖面，不知不觉，数数的间隔越来越快。

数至半百，河面仍未有动静。

“不行不行，我要去告诉大娘。”段青枫忍不住起身。

“哗啦！”阿鱼浮上了河面，手里扬着一件衣服，激动地挥舞着。

段青枫激动地弹了起来，他遥遥望去，那个男孩脸上挂着一些破碎的水草，纯真地笑着，他身后是苍星河对岸星星点点的灯火。

有多久，段青枫没有注意过这人间的灿烂了？他有些恍惚。

“你们在干什么？！”尖锐又沙哑的嗓音，在段青枫背后响起。

身边的童童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下了，脸上鲜血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