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阿音叫了公主府的人前来帮忙，耀眼的阳光下，那些人刚抬了这个又被叫去拿那个，拿了这个又不知放哪里，需要借助工具又不知去何处找何人寻，一个个在院中如团团转的蚂蚁，焦头烂额，事情做不好还被骂得冒烟，

鱼阿音嘴里使唤人的时候觉得人带少了，眼睛瞧去时，发现原本事务还算分块的院子中被他们搅得一团糟，那个在井边刷锅底的胖阿柚一直看着这些慌乱的人咯咯笑。

这个阿柚从南家的亲事之前就一直跟着忙里忙外，采购这个采购那个，亲事后又巴不得天天都住在南家，粗活重活累活什么都不嫌弃，还扛大铁锅、大木筒子、猪油坛子，现在还在刷锅底灰，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

起初鱼阿音还觉得她直肠子、二愣子，一天张着嘴傻乐呵，与那些官家小姐有些不同，她们整天只知道趾高气扬、耀武扬威，阿柚不同，你说什么她都认真听，她听时的表情回应说明着一切。

可这次亲事不同，她什么都干，跟在那个姒水后面忙得脚不沾地，显得鱼阿音到哪都碍眼碍手，搞得她每次来南家都渴望大家不那么忙，可以闲下来，和她一样。

眼看不行，这事情天天做天天做不完，鱼阿音央求了管家半天，管家才东抽一个人西抽一个人，以不易被公主发觉的布局给她组了一批人。

那管家明明亲口保证这些人都是极好用的，保证给她挣足里子显足面子。可是，看着这院子里的乱七八糟以及那些人手忙脚乱、缩头缩脑的样子，鱼阿音就气不打一处来。

“姒水”，那些人实在是笨得如同木头，怎生使唤得了，挑子又不能随便撂，鱼阿音大声叫喊着姒水。

正带着几个街坊收拾米面的姒水闻声在围裙上擦着手赶来。

“怎么，我名字喊着好听啊？”姒水打趣她。

鱼阿音瞅了一眼姒水，吞吞吐吐指着那些浑身颤惊惊的人：“你来管！”

“行”，姒水一笑，给了她个台阶，“你管我，我来管他们，你是懂管的。”她说罢，还不忘竖了个大拇指。

这话受用，鱼阿音不打算隐藏自己的欢喜。

“你们四个负责把帐篷里锅中盆中所有饭菜按生熟分开打包，晚些时候送给邻居，你们两个一有腾空的碗碟锅盆就收拾过来，你们三个过来帮忙洗，你们……”

那些人听说要重新分工安排，早就人挨人站得整整齐齐，等着姒水一一安排：“你们都是公主府来的，拿出在大户人家做事的气质，手脚利索有眼力劲儿不够，做事还得好看，别给你们小主人丢脸！”

姒水将人对应事一一布置完，叮嘱几句就又回去做事了，鱼阿音听姒水说来，几句话，也不见得多细致，她甚至不盯着那些人，他们自个儿就理上了道，不由得对着在人群堆里忙碌的姒水看了又看。

鱼阿音心中正乱七八糟想一通呢，肚子上传来一阵轻柔的触摸。

别说，还有些舒服和享受，她回过头，是阿墩伏在她腿上呢。

“姊姊，你肚子里是小宝宝吗？”鱼阿音正准备拿块点心哄他一哄呢，阿墩突然问道。

鱼阿音震惊地低头看着阿墩的一脸纯真又好奇，又看看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脸霎时间红了，更要命的是南湘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拆着屋檐下的红布呢，且就是自己选择南湘在哪自己就在哪儿的。

鱼阿音暗中用劲吸着肚子，不仅没什么用，还险些被憋死。

她这猛力一吸，又憋不住地忽然一放，肚子随之憋了又鼓，小阿墩拍着手高兴得跺脚，像发现了什么惊人的事情：“哟，姊姊，宝宝会动，会动，啊哈哈哈哈……”

阿墩自己惊喜不算，还望着远远近近的人企图分享，众人果真哗然，鱼阿音恨不能有个洞可以钻进去。

阿柚飞奔而来，“肉，是肉，阿柚姊姊也有，你看，小阿墩也有呢！”

阿柚从背后一把抱开阿墩的时候，扣在他肚皮上的十个手指在柔软的小肚皮上轻轻飞舞。

胖手指遇上胖肚皮，阿墩耐不住痒，咯咯咯笑着从阿柚手中逃脱，像是发现了个新玩法般搂着衣服上下拨弄着自己的肚皮，自己把自己逗得嘿嘿直笑。

人多力量大，到天擦黑的时候，南家小院里里外外该清理的清理该归位的归位，一片整洁。南家的灯出名，南家院子里更是点上了各式各样的灯，南家准备了晚饭，事先讲好的，鱼小羊来接姒水的时间也提早到晚饭时分。

院子里热热闹闹摆了好些桌，街坊邻居搭手，硬是要这些忙了一天的人当回客人，好好坐着吃顿饭。阿柚称自己体重扛饿，也把南家的老人先让去吃饭，自己跟着那几个街坊添饭添菜，忙进忙出。

姒水、鱼小羊、鱼阿音被当成贵客，由南家的四个老人陪在一桌，南湘与鱼阿音从公主府带来的人坐一桌，位置面向另一桌上同坐一起的姒水和鱼小羊的背影。

这顿饭无心吃，他总会无意间不由自主看向那里，那里明明什么都没做，他们甚至没有侧脸看一眼对方，可就光那样并排坐在一起的背影就让南湘觉得无比幸福和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吃饭不老实的鱼阿音每扒几口菜就往侧桌看一眼，恰巧她每次往侧桌看时南湘也正看向这边，这种默契让她喜不自胜，每次低回头脸上都一片潮红，心中扑通扑通跳个没完，可看向那里又像是一种瘾，想忍也忍不住，何况鱼阿音心里欢喜，她根本不想忍。

“吃个饭东张西望什么？我碗里的好吃啊？”鱼小羊见自家妹子老往自己这边看，偷偷教训了她两句，不曾想平时爱顶嘴甩脸子的鱼阿音这次被训了也还是嬉皮笑脸的。

“阿水和与大将军什么时候成亲呢？”南老爹心里憋了半晌，终是没忍住，借机给鱼小羊夹肉便问。

“成亲时，让阿水从我们这里嫁出吧，像嫁女儿那样！”上一个问题还没有答案呢，借着气氛南阿娘赶紧表明心意，这个主意他们家私底下已经在饭桌上讨论过很多次了，觉着跟这两人提出的话要宜早不宜迟。

鱼小羊看了姒水一眼，她脸绯红，欲言又止，这种事情女儿家不管说什么都不好意思开口。

“我一定央求她早些大婚，到时候定有许多规矩要来讨教呢！”

喜事在家，四个老人本就心中高兴，这下就更由着鱼小羊，他说什么在老人那里都是喜上添喜。

鱼阿音把话听在耳朵里，气鼓鼓的，等她在侧眼看向隔壁桌时，南湘的座位早已空了，她很快在院子角找见他，他端了碗蹲在那里。

鱼阿音把每样菜夹了些，也不管鱼小羊警告的眼神，还特意绕到姒水身侧，往碗里放菜时，她压低了声音凑近姒水：“我哥是曲萍萝的，你想都别想！”

姒水一如之前的笑容，一筷子夹了好几块水煮李豆腐在蘸水里深深打了几个滚再放进鱼阿音碗里。

鱼阿音吃不了辣，盯着这辣得发红的豆腐，她只好忍，也脸上一如之前挂着作为客人该有的笑容。

“南湘”，鱼阿音端了饭碗蹦跳到南湘那里，挨在她身边蹲下，南湘忙往旁侧挪了挪，鱼阿音也跟着挪了挪。

“吃点肉”，鱼阿音蹲都还没蹲稳，就忙不迭地往南湘碗中夹菜。

南湘想要让，但架不住她的碗离得那么近，夹菜的速度快似扒菜。

“我的筷子新换的，干净着呢！”鱼阿音把自己碗里的菜夹了一些给南湘，又从他碗里夹来几颗花生米，放在嘴里“咯噔噔”嚼得津津有味。

南湘看她欢天喜地的样子，自己和她的距离又实在是近得离谱，端了碗起身要走，鱼阿音一把摁住他的膝盖，笑容僵在脸上，“菜不够吃吗？”

南湘愣了愣，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身体往后与摁过来的她极力扯出些距离，“我过去吃。”

“就在这吃！”鱼阿音语气有些委屈有些愤怒。

南湘咬了咬牙，示意自己要收回膝盖。

不过刹那，鱼阿音脸上的欢天喜地不翼而飞，她收回胳膊，默默吞着姒水给她蘸的那几块豆腐，一口饭一口豆腐，直到碗中只剩下被辣椒染得红通通的米饭，她起先倔强，一口接一口吃还不觉着，现在吃完吸了几口凉气，从肠子到喉咙再到口中，一阵生疼，她皱紧了眉头，“哈哧哈哧”吸着气，垂着头，口水连同眼泪一起往下掉。

南湘见情况不对，以为她哭了，一阵慌张，要问她也不是，想装不知道直接溜走也不行。

“辣的！”鱼阿音带着哭腔吐出两个字。

南湘听闻，左右一瞅，起身转向屋檐，伸手掰了一个冰钩，鱼阿音以为她要跑，伸手欲抓，没想一抓一个冰凉。

“含着”，端碗站着的南湘一本正经。

鱼阿音闻言，一把把冰塞进嘴里，果然很快好了，南湘趁这个功夫，三两嘴扒光碗里的饭，端了空碗要走。

鱼阿音一把扯住他，南湘的眼睛不自主朝姒水的方向慌忙望去，那个背影一如之前无数眼，正稳稳当当坐着吃饭，和另一个背影。

鱼阿音看了一圈这院子，盯住南湘，“我告诉你，南湘，我喜欢你，光明正大，不怕任何人知道，你阿姊可以向涂鹊提亲，我鱼阿音有一天也可以！”

鱼阿音吐字铿锵，南湘目光从姒水那里慌张过后落寞地收回落在了鱼阿音扯住自己的手上，继而移到鱼阿音身后，他朝那里走去，将手中的碗放在了这院中唯一目睹并听闻了这一切的阿柚手中，双手接下她顶在头上的筛子，那里面装了满满一筛子做糖饴剩下的发芽的粟麦，他接过才知很重，慢走根本不行，便甩开步子朝着灶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