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她也同样想在了前头，且不在他面前装傻充愣，他的脸色一如这冬日苍茫茫的天，寡淡得紧。他从那张美得令他无比难过的脸上移开目光时，心上犹如被人在当湿衣服拧。

他知道是自己动了妄念，不禁闭上眼，张开口艰难地舒了口气，缓解脑袋两侧的酸闷。

他睁眼提步出去时，正与从门口匆匆跑过去的抱鸦秭撞个正眼，抱鸦秭紧急刹住脚，目光随即瞟到了他身后出来的姒水。

片刻的恨意燃烧，她点头算是见礼，拔腿就跑，药箱噼噼啪啪打在应常身上，前面带头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的喘气声回荡在巷子里。

看来人命关天！

姒水看了一眼巷子另一个方向，他们定是将马车停在了那边，这巷子窄，马车进不来，这就提醒了姒水买宅子该考虑的另一点，她需要换一个地方。

长亭歌白看出她已经考虑到了这点。要分别了，他转向她，“婚期定了吗？”

姒水摇了摇头，“公主府还是个难过的关呢！”她随即又笑，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劲儿：“不过我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坦荡与赤诚。

他不置可否，微微点头致礼，转身与童子离开，连贯专注的脚步，到巷子尾，他站住转身，身后已空无一人。

眼看天色暗下来，姒水看完最后一座院子往回走。

老远就听前方一阵乱哄哄的声音，听气氛像是不好的事。一个人在外面，姒水不敢随便凑热闹，无奈路虽宽敞，却被围观的人堵住了，姒水不得不在人群边缘停下来。

“阿婶，怎么了？”这些人一阵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猜测不断，姒水听了一搭没听一搭，怎么都把事情拼凑不出来。

“有个人走着走着就倒啦！听说没气啦！哎呀，这天杀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难怪这些人一下子李家营的一下子城外的，尽扯些没用的地方，原来是在猜测这人的来历。

姒水正试图从人群边缘的缝隙里借个道通过，一个人舞着双手神色慌张，脚下踉跄跑来，众人纷纷让开，唯独姒水不知只一门心思要赶紧离开，那人直接冲姒水后背撞上去，也浑然不知，姒水被他撞得闷头往前一扑。

她这一扑引得人群里头的人警觉，忙相互提醒，让开道来，那人还没走近，只往里细看一眼就傻愣住了，紧接着“啊呀”一声，急欲往前跑，却双膝一软瘫倒下去，众人吓得纷纷后退，没有人认出他来，看来极有可能是城外来的。

他手脚并用，猴子一般唏哩呼噜爬过去，趴在地上手抖抖索索往躺着的那人口鼻边探了探，仰头大张着颤抖抽搐的嘴，半天一句话没喊出来，极力想站起来，但根本不行，他喉咙间急得“呼噜噜”直响，双手在空中挠，一副哭天抢地的样子，他仓皇地张着眼，挨个人急切又热烈地看过去，然后跪在地上朝着人群大拜，人们被吓得纷纷避让，姒水更是被挤得贴到墙上。

“我是医倌，让一让”，人命关天，他这样大拜谁受得起啊，大家正惊慌失措，人群外突然有个姒水熟悉的声音传来。

听说有医倌，那人忽然站了起来，“哇”的一声大嚎，刚跑两步就“啪”的一声扑倒在地，姒水看到是抱鸦秭，对人群里有人突然对她行这拜天拜地的大礼，她一眼没看，拨开另一个人，几大步就蹿出去。

那扑倒的人自己怕都还没搞明白这发生在顷刻的事，他两只手巴掌在地上死命拍脑袋死命磕：“求你，你是医倌，求你救命，救救命哇，啊……！”

众人不敢动，不敢围过去，只伸长了脖子，张大了眼睛，只见那医倌疾走如飞，最后一步连迈带跪，一只手探鼻息，一只手摸脉，侧耳贴上地上那人的胸膛。

什么名堂？

众人也只是有幸得看了一眼，她速度极快，应常已铺了针，几支针飞落，那人胸口剧烈一抖，她一把穿过他肩下，扶住背心，用猛劲往上一掂一推，那人“哇”地一声吐了一口黑血，然后猛然还魂似地拼命吸了一口气，再舒了一口，抱鸦秭另一只手掌一推一扬一堵，那人喉咙“咕嘟”一声，眼睛一鼓，一颗药吞了下去。

她接着取了一根针，这次她行针平缓，慢慢捻。

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表情持续了太久，直到医倌扶着那人起来，所有人掌声响成一片。

“神医呐！”最初呼天抢地的那人拼命欲跪谢都被抱鸦秭捉住的同时，围观的人连连称赞。

“神医呐，你的诊金很贵吧！在哪找得到你？”有人一带头，大家都围上去问。

抱鸦秭跟这些人交谈的时候一眼瞟见了姒水。

原来抱鸦秭是在去别人家救人命回来的路上又救了这个人，姒水从他们交谈的只言片语中总结了事情的经过，并且抱鸦秭决定留下来免费为这些人诊治一个晚上。

人群欢呼，纷纷举荐场地，四处奔走相告。

她能这样子帮助到别人，姒水无比羡慕，她很想也去做点什么，但只能再次对抱鸦秭投去佩服的目光，由衷地觉得她神勇、厉害、伟大，她刚刚救人那一幕，无比惊艳。

“姒水”，她刚欲走，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抱鸦秭站在原地，几个人百姓抱着她的药箱，他们即将前往今晚要替百姓诊治的场地。

“抱鸦秭阿姊”，姒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走过去，或者走近些。

“你很行呀！”抱鸦秭话中充满了戏谑的味道，表达的是讽刺的意味，姒水不傻，可她不知抱鸦秭指的是什么。

“阿姊”，抱鸦秭转身走，姒水叫住她，“曾经你也是救了我的命啊！”

抱鸦秭没有回头，百姓们按捺不住的激动，恨不能一步就迈到诊治点。

是呀，她的命她拼尽全力才从阎王手中抢回，她不是不记得那些时日。

可是如果可以回头为现在想要的做选择，或许当初她会留有余地。

抱鸦秭眼中现出一道决绝，持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