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白白嘴里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这必须告诉郑前辈……不对不对，这人死得这么蹊跷，我是第一目击者，肯定要遭受盘问。我还没进九中宫呢，干嘛惹是生非，郑前辈说的对，我很懂事，不要惹事，不然没好果子吃。”

就当没看到？

“这位……尸体大人，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一定很痛苦吧。你流落至此，遇到我桃白白，这片刻际会，已是极大缘分。讲道理我该刨个坑把你埋了，给你放几件陪葬物，助你入土为安，再怎么也比曝尸荒野强。”

“可问题是，我才多大啊？十三岁，行不能十里，力不能百斤，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啊。”

“你我阴阳有别，老人说因果纠缠，福缘有报，可我不想牵扯这些，你看不看得出来，我很害怕，你千万别记恨我。”

“最多十天，接引使者就下山来了，然后我们就会去往九中宫修仙，你好好的，祝我财运官运亨通，等我们江湖再见，咳咳……这个也不大可能，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恰巧我已得道成仙，一定施展各种各样的道法，就算我不行，我也花大代价助你起死回生。鬼大哥，你千万不要纠缠我。”

“你还是留在这吧……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处理你的仙躯，你哪里来，哪里去吧。得罪得罪，莫怪莫怪！”

桃白白一边嘟囔，一边弯下腰，用力推动尸体，打算丢回水中。

河水静静流淌，静谧的夜晚，芦苇花簌簌摇曳。

很突兀地。

“咳咳……”

响起一串咳嗽声。

桃白白顿时肝颤胆裂。

抬起头，发现尸体正在抖动，背后一鼓一鼓，顿时明白是尸体在发声。

桃白白不敢出声，也不敢继续动作，像是被吓傻了。

“咳咳……”

如鲠在喉的感觉。

尸体转过头。

桃白白望向尸体的脸颊，破败的皮肤下，清晰可见透亮的白色骨骼，干巴巴的肉屑从颧骨漏下，掉进嘴巴，粘在撕裂的嘴唇上。

眼睛分外空洞，仿佛没有眼球。

随着咳嗽，尸体吐出一滩异物，吐过之后，瞳孔中有两点红光逐渐亮起。

映衬着可怖的脸型，桃白白抖如筛糠，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想喊，却发不出声。

“诈、诈……尸了！”

村里老人说，死尸旁有夜猫经过，就会尸变，变成僵尸。

“僵尸！”桃白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尸体眼中红芒逐渐凝聚，款款转头，望向桃白白。

很奇怪，桃白白竟从中读出情绪变化。

从惊怒变得迷惘，又陷入极度失望。

这具尸体自然就是被桑青卓用十方戒尺镇杀的水行禅。

掉落海面后，他一路漂浮，来到岸边。

“不要叫！不然我杀了你！”唇肉被撕裂为一片一片，上下牙槽碰在一起，发出机械一般的声音。

桃白白瞬间闭嘴。

“你是谁？”水行禅张开仍在掉肉渣的嘴唇，目光灼灼地看着桃白白。

这声音太难听，太挠耳朵了。

桃白白吞咽了一口口水：“你问我吗？鬼前辈。”

“嗯？”

“我是叫花，鬼前辈，我没钱没势，你要扎小人咒我？没用啊，我都穷成这样了，再差还能怎样？”

“撒谎，你当我是傻子？”

水行禅眼中红光一闪，牙齿得得响，下半张骷髅一般的脸越发恐怖。

“这衣服不是我的啊，是人家送的，当了灵童以后人家送的，”桃白白无力辩解着，“说了你也不信，我都不信……我叫桃白白，扎就扎吧。”

水行禅开始打量桃白白。

桃白白也拿隐藏的很好的贼溜溜的眼神看他。

真丑真恐怖。

“不重要了。”水行禅低下头颅，发出一声叹息，仿佛放下生死，看破红尘。

“……”桃白白一阵无语，“鬼前辈啊，我看你挺难过的，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我太小了，帮不上忙，但我能喊人过来。你有什么吩咐？你伤得这么重，需不需要医治？啊呸，这是什么废话。院里有好几个修行者，懂医术的也有，我这就去找他们来救你。”

桃白白站起身，水顺着湿漉漉的裤管流进鞋子里，脚很重，在沙滩发出沉重而尴尬的吧唧吧唧声。

“鬼前辈？”水行禅明显在思考什么，显得失魂落魄，他打量了一眼身体，真像只鬼，然后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敢叫人我杀了你。”

“杀吧杀吧，我死过很多次了，”桃白白无奈停住脚步，背对着他说：“鬼大哥你吓唬小孩子呢，你要杀我能等到现在啊？”

然后低下头，回过身走回原地，很乖，不敢跟尸体对视。

“我！已死之人！你怕什么？！”水行禅的声音颇有怒其不争之意，或许自己也觉得这通火发得莫名其妙，语气温柔了一些，“我叫水行禅，九中宫弟子。”

“这样啊，吓我，”听闻此言，桃白白放松下来，“你是同门的前辈啊。”

“嗯，”水行禅虚弱到无法支撑坐立，仿佛立刻就要散架，边用手撑着身体，效果不大明显，依旧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你也要进九中宫吧？好孩子，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桃白白于心不忍，于是按捺着心头恐惧，蹲下身体，扶住了他的身体。

身体很冰冷，但很轻。

“好，好，你真是个好孩子。”听着像夸奖，眼中却闪过一丝失望。

有些胆小。

还有些善良。

这都是些很废很无用的东西。

“你不要插嘴，不要发问，我时间不多，现在我开始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