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勇者不再沉默，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有些躲闪：“抱歉，我，我不应该……”她欲言又止，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摆弄着手指。

“抱歉？为什么要感到抱歉？”听了她的话以后我一头雾水，不明白她有哪里冒犯到了我。

“我……我亲手杀了那么多魔物，其中也包括许多幼崽。他们……也是你那么珍视的生命……我什么都不明白，还对你颐指气使，让你回想起这段痛苦的回忆，我……”

她哽咽起来，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不过我大致听懂了她的意思：“不必为此感到抱歉，勇者，我并没有痛苦，只是听你提起孩子们便自然地想到了。”

“可是……可是你不是很喜爱这些孩子们么……他们曾经是那样鲜活的生命，在你的眼前度过一天又一天……他们，他们就那样死了，被我杀死了……你难道，不恨我吗……”

“……我不明白，勇者，我不理解你们所谓的‘仇恨’为何物。至于那些孩子们……我很喜欢那些小崽子们，他们却在最美好的年纪死去。我一想到不再能看到他们的未来，成长为各式各样独当一面的魔族，就为他们感到无比的遗憾。不过啊……所有人类和魔族，最后终归是要死的，他们死在什么时候，死在谁的手里，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也为他们感到悲伤。他们还未来得及在史书中留下一笔自己的名字，就已经被从这个世界上永久地抹除了……也许只能期待那些逃走的魔族有一天能够回到魔王城，从某个坑里挖出他们的尸骨，才能重新知晓他们的存在。唉，负责编写史书的大巫妖一族已经绝迹，没了史书的记载，从今往后魔族的存在也会渐渐地被遗忘吧……”

“怎么会……你难道就不想杀掉那些杀死了这些孩子的人类么，一点想法都没有？”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勇者？我见证了许多魔族战士奋战到最后一刻倒地不起，他的妻子，他的孩子，明明面对你们人类的军队是那样弱小，他们仍旧捡起武器前仆后继地厮杀……他们为什么不逃跑？明明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魔王城？飞蛾扑火究竟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在明知道自己会死的情况下他们仍然要奋起反抗？我曾经问过一些偷偷回来看望我的魔族，他们回答我说，是因为仇恨，是因为要杀死那些人类复仇……如果你们所说的‘仇恨’是同一种情绪，那我更加无法理解。自我诞生时起，我从未找到杀死我的方法，相应的，我也从未找到能让死者复生的方法，即使有了巫妖大炼金师们日夜不停地研究也不行。杀死‘仇人’，并不会让他们已经死去的亲人回到自己身边，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自己的亲人已经死去的事实，那为什么还要继续互相残杀呢？”

她的表情飞速变化着，不知何时她的眼中已经不再流出眼泪，脸颊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她先是变得惊愕，又很快变得有些愠怒，最终却又叹了口气，不再看我，把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呢，魔王大人……”她的声音里有些无奈，夹杂着些怜悯。怜悯谁？怜悯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