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祐一年，建宁府楚下堡。

朱言，字祐宁。已经在这里生活18年了，父亲被赶出考亭书院后，积郁成疾，很快就病逝了。母亲将他抚养成人后，也因积劳成疾，追随父亲而去。

如今孑然一身的他仰仗着祖辈余荫，尚有几亩薄田，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只可惜屡试不第，性子惫懒的他没了母亲的管束，更加没了上进心。

想起昨日在赵公庙惊鸿一瞥的美人，咂咂嘴，也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再见到。

他打眼一瞧，窗外阳光明媚，正是踏青的好时节。便哼着随口所做的歌去寻狐朋狗友再约赵公庙。

《虞美人》：

七月骄阳当空照，欲把佳人召。潇洒不羁心向娇，怎奈相思难寄意难消。

山川踏遍寻欢闹，寂寞仍缠绕。旧时欢笑眼前飘，却叹如今独醉梦魂遥。

朱言一行三人席地而坐，指点着从跟前走过的少女夫人们。

杨兴贼眼微眯，见着一个腰肢纤细的俏夫人，招呼朱言和刘意道：“这位夫人甚合我意，瞧这腰肢细得能一把掐住，最重要的是臀大，能生儿子。”

刘意撇了撇嘴说道：“魏武遗风，你就不知道吃点好的。”

朱言无心加入两人的谈话，他满脑子都是当日的少女。

这二人皆是当地的普通人，三人臭味相投。

“诶诶诶，这个好这个好！”刘意突然惊叫道。

朱言打眼一瞧，不是当日那人又是何人？抛下身后鬼叫的两人，朱言大步赶到那少女身边，无视她完全翻白的白眼，和她并肩同行。

朱言：“诶，姑娘，在下朱言。本地人士，朱熹听过吗？那是在下先祖，家父朱文知道不？曾是考亭学院讲师。在下虽然暂时没有功名，但正在考取……”

姑娘突然停步看向他，询问道：“考亭学院？可是先先帝诏赐的那个考亭学院？”

朱言见姑娘终于搭话，赶忙回道：“正是！敢问姑娘芳名？年芳几何啊？”

琉璃冷着脸说道：“琉璃，年方二八。”

“?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姑娘果真好颜色，姑娘祖籍可是云南？二八好啊，不知姑娘可有婚约在身？”朱言打蛇随棍上。

“你竟然知道苏学士的虞美人？”琉璃也不答话，诧异道。

朱言锲而不舍道：“在下生来最喜苏学士，自然知晓，姑娘若是同好，不若我们效仿醉翁居士相约黄昏后，可好？”

琉璃没有拒绝，或许是见他有趣，自此之后，两人相处日久已是情根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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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祐一年九月，朱言如往日一般与琉璃幽会。两位损友在远处笑呵呵的，一如往日。

这是一片猕猴桃果园，这种地方既可以遮阴又少有人打扰，正是幽会的好地方。

朱言小心的剥开猕猴桃外皮，送到琉璃嘴边。

父亲喜欢叫它石莲。朱言总觉得猕猴桃有些晦涩难懂，还是石莲好记。

琉璃拿出手帕帮他小心擦手，两人相视一笑。

琉璃吟道：“中庭井阑上，一架猕猴桃。石泉饭香粳，酒瓮开新槽。

岑嘉州的诗真是生动形象，跃然纸上啊。

只可惜如今太白山已经沦丧于鞑虏之手，再难去瞻仰诗中意境……”

朱言附和道：“是啊，不知何时才能……今次朝廷一败再败，长江防线仅剩芜湖异地。真不知何时……”

琉璃眼中泪光闪动，追忆道：“但使龙城飞将在……若是当年岳飞将军能够……”

朱言沉默以对。

不料琉璃竟语气激动的说道：“祐宁，你去参军好不好？

你去参军，去保护更多的人好不好？这些天，我看到好多从北边逃过来的人，他们太可怜了，我心里不安。

你去参军，保卫国家。我去从商，给你们准备粮草。等你回来，我就嫁给你。

我们一起保护这个国家，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们受苦了，好不好？”

朱言烦躁的走来走去，同样语气激动对她说：“参军？我是个书生，我为什么要去参军？

没错，我也不想看到他们受苦，难道我就要因为我的同情心去送死吗？那些鞑虏有多可怕你知道吗？他们吃人的！

我是我们家单传，我死了我家就绝后了！”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琉璃满眼泪花，身体颤抖着说道：“朱言！我真是看错你了！

如今官家只是一个孩子，尚身陷囫囵。你即食君禄，为何无动于衷？

口口声声说家中单传，我且问你，你先祖以礼治家，志在匡扶天下教化苍生，你也有脸提你是朱家人？

你说你也不想看到他们受苦，却整日游手好闲不切实际，难道只是嘴上的仁义吗？

你说你只是个书生，读出来的是这些道理的话，那我们就从此一刀两断，再也不要往来了！”

朱言痛苦的跌坐在地上，两位损友赶忙将他扶起，这两人刚刚早已看了许久。

平时看着没什么存在感的刘意小声说道：“我觉得嫂子说的有道理。”

杨兴狠狠拍了下刘意脑袋道：“还嫂子！”

随即笑容猥琐的道：“不过嫂子说的确实对。”

朱意痛苦的闭上眼，这两蠢材。

三人沉默着坐到夜幕降临，天边冷月没有一丝温度。

朱言终于受不了这气氛开口道：“我要去投奔张将军吧。”

其实他早就没事了，只想一个人静静。结果两损友硬是陪他坐到了现在，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刘意道：“哪个张将军？保康军节度使张世杰将军？”

杨兴道：“不能够，大哥什么德行我们不知道嘛，哪能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刘意认同的点点头。

朱言黑着脸一人给了一脚，道：“我家老爷子多少也是有点面子的！”

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婢闯了进来，留下了一封信就急匆匆走了。朱言认识她，琉璃身边的伴读。

“朱祐宁亲启：

琉璃知晓良人难处，不欲为难良人。然见天下倾颓，琉璃无意苟安。若良人得见此信，则已然决定报效国家，琉璃敬拜。

琉璃已变卖私产，金银存于钱庄，可凭此信取用。若天下大定，良人归来，琉璃愿在此地为良人接风洗尘。

猕猴桃真酸啊，琉璃不爱吃。琉璃不祝良人凯旋归来，琉璃祝良人平定天下，让大家都能平安长大。

琉璃敬拜”

大颗大颗的泪珠打在信纸上，九月的猕猴桃哪里会酸呢？不过是意难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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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祐二年1月，临安。

朱言终究是没那那封信去换金银，带着刘意和杨兴孤身投奔张世杰，因作战勇猛，有勇有谋，屡立奇功。

很快升任将官，刘意和杨兴也早已在军旅生涯中改变了许多，陆续提拔了队将，隶属于朱言管辖。

三人正沉默的站在大帐中，大帐中一片歌舞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