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北方
上党郊区某村
一场大雪过后,房檐下晶莹透彻的冰锤刺破烟囱口的淡蓝色烟,掉落在地上。
冰锤啪的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个胖嘟嘟,虎头虎脑的四岁的小男孩儿,快速的捡起一块冰,跑回屋里。
“爸爸,冰。”
“嗯。”
一个梳着鲁迅发型的三十岁男子,我爹,他的名字叫平凡,他正在火炉旁看着一本朝花夕拾。
“爸爸,我把冰放水箱里了。”
“放吧!”我爹翻着书说。
北方的农村,火炉上有一个水箱,平时洗涮用水,都可以从水箱下的水龙头里接出来。
水箱上有一个进水口,一般都是罐头盖子什么的挡着。
四岁的我似乎不太清楚冷热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体感。
妈妈说冰很凉,可是,我握在手里,感觉还挺热,不知道什么是凉。
可能是小孩儿屁股三把火的缘故吧。
我挪开盖子,把冰块放到水箱里,垫着脚看冰块在热气里消失。
“爸爸,这个烫不烫?”
“你试一试就知道了。”我爹继续翻书说,语气平静。
可能是本能带来的犹豫,我看着洞口的热气不敢下手。
“伸进去吧,记忆深刻。”我爹说。
那个时候,我对我爹的话应该是深信不疑。
然后,我被烫的哇的哭出声来。
真的好烫,记忆深刻...
我妈从另一个家跑了过来。
跑过来吹着我的手埋怨我爹:“怎么看孩子的,把孩子手烫成这样。”
“烫一下,以后就小心了。”我爹不紧不慢的翻着书说。
“妈妈,爸爸让我把手伸到水箱里。”我哭着说。
然后,我妈眼睛刷的一下瞪起来,反手对着我爸就是一顿打。
“书皱了。”我爸撑着边挡边说。
然后省略三十分钟怒龙咆哮...
很多年之后,初中毕业的最后一个自习,大家关了灯,点着没有用完的蜡烛,在教室里听各位老师们讲关于未来的话题。
一位瘸着腿的老师跟我们说起他的父亲,他说父爱如山。
我当时就举手反对了一下。
“老师,我觉得父爱像是冰与火之歌...”
老师问我为什么这样说。
我除了说烫手这件事情外,还说小时候,我喜欢赖床,大概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起床困难的不行。
我妈尝试了各种办法,最后都是心软的让我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每次都是迟到...
直到有一次,我妈去我姥姥家住了两天回来后,惊喜的发现我不赖床了。
她先是一顿猛夸我,然后,问我怎么了。
我犹豫的看了一眼台灯下兀自看书的我爹。
我爹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怎么犹犹豫豫的,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要实事求是。”
我回过头,看着我妈,小心翼翼的说:“每天早上六点半,我爸就把一簸箕的冰块放我被窝了...”
然后,又是一顿怒龙咆哮,时长大概是一个小时。
到现在,我还是最佩服我爸这一点。
无论外界环境如何干扰,他总能镇定自若的翻着书,斜眼看世界。
没错,就是斜眼。
我感觉我的整个童年都被这种眼神笼罩了。
监视...
老师听完之后,和同学们当场就笑疯了。
说你爸真是奇才。
我说不止...
几位同学把蜡烛挪到我桌前.。。
让我在灯火里找回忆的氛围..
小时候,我每次看书的时候,我爸爸总要把收音机调到最大的音量,好保证他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都能听得到。
但是,那收音机就放在我的书桌前...
“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然后,就是各种音乐、新闻什么的。
我多次抗议...
我爸爸总是说:“毛主席当年是在天安门的路灯下面,听着满街的汽车喇叭和广播看书的。”
那可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呀。
我当时就深信了这一点。
然后,努力在收音机前,对抗各种干扰...
最后的结果,是我妈把收音机砸了...
因为我成绩从班级第二成了倒数第八...
期间的怒龙咆哮自然是省不了的。
那天晚上,本来是大家听老师讲以后人生路该怎么走的。
不知道怎么滴,就成了我爹的专场了。
他们问我还有什么奇葩的事情...
我说多的去了。
比如说我初中要上学,距离有点远,得骑自行车。
然后,我爹给我从村里淘了一辆二八大杠。
要知道,我当时的身高腿长,并不足以支撑这一伟大的自行车。
更关键的是那个车几乎没刹车...
“这样他就不敢骑很快,你也不用担心他安全...”我爸对着我妈说。
我第一天是坐在梁上骑着去的学校,左右屁股在梁上来回切换,都能磨出火星子来了,快到学校的时候,想到终于能结束这段尴尬又绝望的上学之路了,再加上有个女同学打招呼,一个没注意,就把背着手教训学生的校长给叉到前轮上给干到校门口的石狮子上了...
眼镜和两颗陶瓷门牙一共花了六千多…还是因为校长是我爸以前的老师,师徒价…
“哦,我记得当时的场景,怪我,怪我。”小路在旁边说,她那一次记得太清楚了,以至于三年过去了,她还能清晰的还原当时自行车圈在地上滚圈和校长趴在石狮子上的场景。
“这事儿,我也干过。”有一个叫向阳的男同学说。
向阳家比我家远很多,大概是两倍多。
有一次他问我骑车到学校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