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的灾情最严重,淳安虽没受灾,可八县灾民全都在淳安。也好,给两位知县设座,看茶。”
郑泌昌发话,门外的随从很快就搬来两条长凳,一左一右放在门口。
海瑞和王用汲坐下,有人上了茶,郑泌昌方才道:“议事吧。”
...
巡抚衙门,前街。
田三六坐在距离巡抚衙门最近的茶馆外,一边喝着茶,一边看向犹如深渊怪物巨口的巡抚衙门。
此刻身边只剩下齐大柱和胡亮等三名总督府亲兵陪着,其他人则回到了淳安。
“小田大人,您还是回军营吧。”胡亮犹豫再三,又看到远处闪过一个黑影,无比担心。
从之前出来到现在,街尾已经闪过好几拨人了。
不用猜,肯定是浙江大户们派来监视田三六的。
如今这些大户们对田三六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他们敢刺杀一次,就敢杀两次。
毕竟田三六这样一个秀才小吏,死了也就死了,就算有裕王赠剑,也闹不到官面上。
“我现在只有待在这里才安全。”田三六喝着茶,脸上也挂着淡淡的忧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真以身入局后,还是害怕的。
明初的“南北榜”、正德时“清江浦训游泳员”、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
这一桩桩一件件,针对皇权的行动,里里外外全都有大明文官集团们的影子。
而乡绅大户们则是文官的基石,他们连皇帝都敢算计,何况自己这小小书吏。
但田三六并不后悔,他喝着茶,看着巡抚衙门,等着海瑞出来。
一旁的齐大柱忍不住了:“小老爷,不是小人多嘴,你不在淳安的这些日子,虽有二老爷在,可县衙里那些老爷们...”
咬了咬牙,把淳安接受八县灾民后,县衙那些胥吏们各种搜刮欺压行为说了个遍。
说到怒处,满脸涨红,一双眼睛盯着田三六。
“行,我知道了。”田三六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应了一声。
这种情况他早就猜到了。
从来只有背叛阶层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层。
胥吏之弊是整个封建社会的顽疾,在大明朝更是猛烈。
不会因为他田三六有任何改变。
自己在淳安,他们不敢贪。自己不在淳安,他们胆子就大了。
更不要说现在他被浙江乡绅大户们针对刺杀,自己一直躲在军营里,肯定有不少见风使舵的,给自己准备后路。
见田三六无动于衷,齐大柱忍不住又道:“他们甚至还有人把粮仓里的粮食偷偷往外拉,说是当初买粮钱他们也出了,如今粮食多了,便用粮抵价...小老爷,他们还说是你之前准许的。”
“要让人做事,总要让人吃饱嘛。当官的说,官字两个口,那么多灾民,不喂饱了上面的口,下面的口就得饿着。在咱们淳安,上面的口便是衙门里的各房老爷们,下面的口便是灾民们。”
田三六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多事之秋,只要没闹出人命来就是。”
齐大柱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追随的小老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连胡亮也颇为诧异。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有些事能做,有些话不能说啊。
茶桌上瞬间安静,气氛很是尴尬。
“新任堂尊大人出来了,这事日后再说。”田三六站起身,理了理衣服,看向走出巡抚衙门的海瑞。
海瑞也正瞧见了他,依旧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