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赵森顿住摁住止血的药用棉球,“哪里不舒服?刚输了营养液。要吃东西吗?”
“赵森?”她有些发懵,左右看看。宽敞明亮的卧房,金色的水晶莲花灯和灰花的墙布,别样熟悉。暖暖的被子,散发着季冰身上淡淡的青草香。“季冰呢?”
赵森欲言又止,眼里隐隐有泪花。他转移了话题:“包子还温着,我去端来。”说完就走,好似怕她还要问什么。
拖着右手肘撑起床,林思思把脚一只一只伸出深蓝被子。长时间未见阳光的腿部皮肤,覆上一层诡异的僵尸白。
她伸手够床头柜的无线电话。久睡而僵硬的胳膊,好像变短了,够了两下都没够着。脚掌套进大红的皮棉拖,右手扶着床,慢慢站起。
好似踩着水面上的双脚,挪向半米不到的床头柜。双膝弯曲,打颤着无法直立。
颤巍巍挪了两步,她伸出右手,够着了无线电话的机子。
把电话机从底座上拿下来,她摁下1、8……正要再摁8,大门的门铃叮咚响。
季冰?她放下电话机,扶着床沿,挪步向卧房门。
赵森从厨房跑去开门。
季冰,季冰……她躲在门框旁,等着季冰进到卧房,猛扑到他身上,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一声“赵森哥哥”的悲泣,掐住了兴奋狂跳的心脏。
“爸妈不让我去殡仪馆,我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带我去,好不好?我想和哥在一起……求你带我去……”
声声哀求,冻住了屏息的胸口。她稳住发抖的双腿,扶住门框挪到门外,问道:“谁,谁在殡仪馆?”
双手相扶的两人,一齐转头看她,发红的眼睛藏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悲伤。
“是谁?”脑袋阵阵发白。空缺了太久的记忆,回想不起何时发生了会去殡仪馆的祸事。唯一一件,是她。挨打的人是她,可她还活着。
“嫂子,”罗琳跑过来,突然跪到地上。“不是萍姐,是我。是我把照片发给了她……有人发给了我,我不相信是真的……我发给萍姐让她帮忙鉴定真假,她也是被骗了……她不是故意的,不是的……”
她边说边哭,满脸泪水。
赵森扶她,她摇着头不起。
“什么照片?”林思思定住不停发颤的双腿。她睡了多久?怎么都听不懂?
“我也以为日记是你写的,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是我发给了萍姐,让她误会了你,才,才……”
“所以……”
罗琳跪膝向前,拉住她的病服衣摆,泪流不止:“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原谅她……”
林思思突然想笑。她摸摸包住额头绕过后脑勺的厚纱布,又摸了摸头顶不时火辣辣的头皮。硬硬的,好像结疤了。
“你不先问问我身体怎么样吗?”她微笑着说,走往散发着肉包香的厨房。
空旷的大厅,借力的沙发和餐桌都太远。她迈着5公分的步子,稳稳地走在洁净的灰白地砖上。
如镜的地面,映出她蹒跚的步伐。
“思思,你回房间,我马上给你拿包子。”
林思思摇摇头:“睡太久了,要活动活动。”说着看泪流满面的罗琳,“扶她起来吧,地上凉,对身体不好。”
赵森看看罗琳,道:“琳琳的话,你别放心上。她最近睡不好,精神也……”
“我没关系,”林思思继续蹒跚学步。“她胳膊的枪伤,好了吗?”
不料罗琳一听这话,突然抱着头尖叫:“不要,不要,余振哥哥……”
林思思顿住。季冰变白骨的画面猛地袭来,她转头,双唇微微发颤:“谁在殡仪馆?”
赵森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罗琳抱头尖叫不停:“不要开枪,不要……”
赵森跪到地上,抱住罗琳的头。“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救,救……哥……”她边喊边哭,头忽然往后仰。她盯着墙顶的筒灯,失神喃喃,“哥,哥……”
赵森抱起她,眼圈红红地问:“思思,我带琳琳去精神科看看,你等我一下,可以吗?”
林思思愣愣点头。
大门开了又关。
只剩她一人的大厅,好似一座孤岛般与世隔绝寂静无声。
疯癫的罗琳、红着眼圈强忍着的泪水的赵森,不知道为什么去了殡仪馆的季冰,都紧紧掐住她的脖颈。
有什么未知的朝着黑暗的尽头奔去,不,是冲来。带着永夜的黑暗,吞噬她头顶从乌云中挤出的阳光。
她挪到厨房,吃掉蒸笼里温热的包子。5个香菇肉包下肚,双腿恢复了些力气。
她回卧房,换上保暖的黑色羽绒服和裤子,套上黑皮棉靴。
电梯嗡嗡下行,她握紧羽绒服袋里的出租车司机的名片。只有10分钟,出租车就会到医院门口。
躲在住院部ICU病房的拐弯处,探头望了望。两名身穿深蓝警服的男警员,捧着快餐盒,坐在吴雨夏的病房前的蓝色椅子上吃午饭。
阵阵麻婆豆腐的香辣味飘来,她松下口气,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