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自己大衣裹得不严,香岳总感觉身子入了风寒,回了家就着急泡澡。
通往浴间是扇银框茶檀木门,门内温暖的水雾氤氲,有一股淡淡硫磺气味,与卧室相连的浴间明明也同在37层,却不知怎地生出这么一处野温泉。
香岳往泉池里添了几把自配的草药,然后扑通钻了进去。她找到一面较平整的热岩石,背靠着闭目养神。借着这片地热和辛温的药力,能散去体内风寒,涤净梦里遭遇的沉秽之气。
温热的泉水浸得她脸颊粉红娇艳,细细的汗珠更显肤质柔润,可她冷不防打了个激灵。
莫名心慌慌,事必有因!
难不成真把他弄死了?换别人或许活不成,但他不应该只是昏迷吗?
她伸手在岩缝间找到一株清丽的白豆花,轻捻下一颗豆大的花蕾,仅稍作凝神,就将小花投入泉中,那而原本澄澈的泉水,瞬间腾起一团乳白色半透明的云雾。
这是香岳自创的一种占卜术,平日里她玩得溜儿。白豆花也可被用来测吉凶,白雾呈吉,灰雾则不祥。虽术法看似极简,但她与这花有缘,每每问事,一问一准。
这是为那个怪笑男人占的卦,依雾色判断明显无碍。
香岳心里一下松了口气。
他血肉里的先元是来自赤阆境,那里也是铰锒的地盘。她已经许多年不曾去。
铰锒族人外表无甚特殊,但骨子里邪性偏执,善恶无常。但若回到大约两千年前,他们的先祖可还是一派温和性子,颇有与世无争的态度。
如果用一种动物形容,或许他们就像深潭里千年老龟吧!有一副天然坚厚的盔甲,性子淡漠,不紧不慢。但香岳想想就觉得忒没意思,不懂察觉危险的物种,内心又懂什么真正的祥和呢,还不是一群呆子?迟早要被命运上一课。
赤阆当年真是好地方,生存资源极为优渥,似乎生命在哪个角落都能活,而铰锒族天生痛觉僵迟,伤愈速度又极快,这种近乎无敌的体质,让他们根本感受不到生存的威胁。
再加之,两千年前,境与境之间还互不知晓,只是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死亡离他们也能如此之近。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变了?
应该是分境结界破散的那一夜。
千万年的安逸,头脑里对危险麻痹无知,一如他们身体的麻木,不断复生的血肉被杀虐得横飞四溅,也不知大祸临头,直到同族一颗颗头颅如树果跌入尘土,并再无复生,他们才意识到要逃窜!要躲藏!但赤阆境地气中用于生造的精能,天海的净化之气,在结界破开后几乎被抽干,从此铰锒也失去了天生天养的福运,曾经的精能富饶之境,只剩无法修复的苍凉贫瘠。
若不是当年的圣境主降阵,及时修补了分境结界,为赤阆阻止了更多外境入侵,铰锒恐怕早被杀光殆尽!要说赤阆境内还剩什么精能存储,也就在那些残存的铰锒族人体内了。
只是,生命在经历过苦难后总是易生变故,那些死里逃生的铰锒人此后性情大变。
他们对自己的殊能爱恨交织。
对麻痹大意的恐惧,已深深刻印在铰锒族人的骨血里。未避免重蹈覆辙,引致灭族之祸,他们让恶意杀伐弥漫在赤阆的每一个角落,用恐怖主义对抗自己天性里的麻痹。
茹毛饮血式的猎杀也是铰锒后来的传统,他们是绞尽脑汁在制造恐怖与危险,只要见过一次那种血腥场面,很容易明白。
其实跟某些人害怕自己犯困睡去,于是狠狠掐大腿肉的心理一样。只是铰锒深知“犯困”的代价有多么可怕。
赤阆精能贫瘠,铰锒为了长久生存繁衍下去常伺机越境杀戮,甚至霸占弱小境区的地盘。穷山恶水啥也没有,那不就只能去抢。
总之,精能在铰锒眼里是至高无上之物,麻痹是铰锒一生之敌。别说在境外杀戮,就算同族相残对他们来说也无碍。因为这既能让铰锒感官保持敏锐,又能增蓄自身精能,十分有利于防御和攻击能力提升。
这种生存习性经过两千年代代相传,如今铰锒族的血精里,已混杂了太多不属于本体的东西,即使新生的婴儿也不例外。
而今夜,怪男的血里有一缕世间罕见的精能,可香岳对此特别熟悉,因为她一直从娩苑地气里悄悄汲取。
至于怪男血里的,正是来自她那惨死的同事,在姳苑工作久的人,身上多少也会沾染一点。
她在怪男体内除了发现这种罕见精能,同时也感应到死去同事的血气。所以说,凶手除了他,试问还会有谁?
香岳对精微能量一直有超凡的感应力,但若不是今晚蚀入怪男的血肉,这些极微小线索也无从发现。
铰锒里的顶级猎手沾过的血腥无法计量,所以对精能的辨识和感应也非同一般。他把人吸了髓,嚼了血肉,自然铭苑地气里的秘密也守不住了
但愿今晚他体内那些线索,已全被自己吸走,姳院的秘密如果被发现,大家的日子恐怕是不能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