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石云生如李宜忠希望的那样:带着无尽的遗憾,去了另一个世界,人们纷纷猜测李宜忠与石云生谈了什么,久病的石云生就去得如此决绝,石云生从解放前就跟着共产党做事,且始终如一,留下一河两岸好名声,他的死,盖棺定论,他是一名忠诚的无产阶级战士,县上专门派出鲁延年这个当时第二梯队领班人物和年轻的刘子凡一起,亲赴吴洼子贾家沟参加石云生的追悼大会,三木公社全员参加,褒奖了石氏这些年所做出的贡献,李建玉趁机参了一本,刘子凡当时批评了他。
“李建玉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要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没有明天了吗?”刘子凡表现出不耐烦,“你也是个老党员,咋就看不出火候?我们今天干什么来了?鲁县长还在这,据我所知,他和你们家还有些渊源,稍安勿躁不行吗?”
李宜忠看见李建玉哈巴狗似窜前窜后,贴着刘子凡,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就走向正在点烟的贾云龙,发现梁修身在和石云生的女人孩子交谈,“贾书记,你看我们生产队该额外做点儿什么?”目光却落在刘子凡那儿。
“不用!如果需要,我支会你!好好干,干出样来,比石队长还要好,让他们哑口无言,是我一个人保举了你,你别做瞎了什么事,让我无地自容不说,也落下别人口实,你好的那一口,最好给我收敛起来,你的女人牛芳芳也不赖,难道她不能满足你?你非象叫驴一样:满世界呻唤?”
“我没有,贾书记!”
“我不瞎,也不聋,看得见,听得见!周蔓枝是好,可她只爱高孝年,你有什么办法?二土匪这么生猛,愣是没用,谁让你是个农民,且生得皮糙肉厚,人家是赤脚医生,你是啥嘞?那周氏丈夫郭某人在煤矿上,不缺仨瓜俩枣,你有啥嘞?在这个节骨眼上,别给我掉链子,看见没有?人家现在还在挖你的墙角!”贾云龙举举嘴,“你要是不知道廉耻,做下什么糊涂事,我也保不住你!”
李宜忠舔舔干裂的嘴唇,把欲望的唾沫咽下去,“贾书记,你放心,那都是不安好心的人泼我脏水,你放心,不会的,我决不做……”
“好了好了,我不听你怎么说,我要看你怎么做!”
记工员田家兴的姐夫钱震祖从灵堂里走出来,拍拍手,“各位,不要再谈了,按照程序,追悼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往里面走!”钱是公社秘书,无论是口才还是笔杆子,都是三木公社别人无法替代的,深受刘子凡信任。
“狗日的,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骑驴的不知步撵的苦,你自己有一大把女人喜欢,当然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急,那姓孙不是削尖了脑袋,往你怀里贴?当我是傻子?”看着步履稳健的贾云龙背影,妒忌对准地上吐口唾沫。
“你嘟嘟囔囔个啥?”贾福生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
“你是鬼吗?走路咋没声音呢?吓我一跳!”李宜忠突然想乐,听到灵棚里的哭声,才有所收敛:贾福生虽聪明绝顶,但到福生这一辈子,已经四代单传,眼下贾的女人殷氏翠红只是生俩丫头片子,如果再不抓紧,有可能成了受人耻笑的绝户头,殷氏又怀孕了,且不知道是悲是喜,生个儿子有这么难吗?稀里糊涂就生了,他李宜忠则不然,年纪轻且不说,他的女人牛芳芳确实不赖,腚盘子大,胎胎生的都是带把的,他自鸣得意的是:这些小子身体倍棒,名字也起得豁亮,老大李宏发;老二李宏达;老三李宏图;正在怀的是第四胎,结婚也没几年,咋就有这么多娃?他多么希望有个闺女,人还在女人的肚子里,名字都起好了,如果是女娃,就叫李红霞,如果继续带把子,就叫李红旗,听听咱娃这名字,多带劲!李宜忠看了一眼贾福生,有些可怜贾的意味:找找原因吧,人丁不盛,许是祖坟埋错了地方,光聪明有什么用?我承认:我的智慧不及于你,可你后继乏人啊,膝下凄凉,治命伤!他舒服吐一口气。
他们进去的时候,哀乐已经奏响。
作为这片土地上的第一代开拓者,石云生的终极使命已经完成,留下一串还没有完全成丁的孩子,最大的孩子石川只有二十二岁,眼下虽已经结婚还没有孩子,初中毕业,眼见着就要入高中,性格是那种别人摸不透的人,整日阴沉着脸,谁也不知道他想什么,沉默寡言惯了,在别人看来,是个没出息的,谁也不知道:他是一座被掩埋的活火山,因为父亲身体不好,他早早辍学下来,顶替父亲扛起这个家,十七年之后,这个倔强的人,却意外地参加77年恢复的高考,却以钟吾县第一名的好成绩,拔得头筹,顺利进入省辖的人民大学,成了一名天之娇子,
这会儿他正伏在石云生冰凉的棺木,痛哭流涕,看见李宜忠阴晴不定走进来,他抹一下泪,扯扯一身孝服,从棺椁前,摷起哭丧棒,瞪着愤怒的双眼,要冲过去,被他的女人乔秀云一把扯住。
“你要干什么?人家是来吊唁的!”
“是他害死了父亲,让他滚!”
乔秀云抱住他,把他拖进里间。
这一切,没能逃脱李建玉的眼,他在心里发笑:贾云龙的狗日,该!他们才是同一战壕战友,虽然信仰不同,但想要的结果是致的。
石云生的死,惊动县和公社、大队小队几级,去的人大多是上了礼,随了份子,走了人,一个过程,鲁延年没有按照惯例去李精妙那儿坐坐,追悼会一结束,就钻进县上开来的吉普车里,说是县上有急事,在散乱的众人目送下,绝尘而去。
李建玉一瘸一拐从石家回家时,天色尚早,距离早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样子,他看见二哥匆匆从外面回来,抬头看看天,不会是收工了吧?怎么会这么早?看到憨憨的二哥,他会想起林兰香来,象针一样扎在那儿,那个二十不到的女人,不仅走进这个家里,更走进他的心里,他不服:都说金花配银花,葫芦滚西瓜!Cupid真是瞎搞,就凭林兰香这俏模样,凭什么就配了二哥?心里蠢蠢欲动,象草,顶破土皮疯长,柳氏单看还行,与林兰香一比,可就比出了差距,凭什么?来日方长,他不相信:二哥名下,不就在他家里吗?他还怕没有机会?这样一想,那浮云一样笑容,溢在脸上,“二哥,你咋回来这么早?”
“我咋知道?贾云贵说早下工早上工,大坝那儿垫完了了,不值当再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