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府天启二百六十七年春，南璃城下了一场雨。

南璃城，这座位于大周王朝广阔疆域南边的一座边城，因盛产琉璃石而闻名。早些年为了防范城外异族的入城，三丈来高的城墙被用琉璃石垒起厚实，可以说得上固若金汤，使得异族不敢轻易窥测。

每逢下雨，那琉璃石的城墙便发出七彩的光芒，甚是绚丽，使得整个城市都熠熠生辉。

正值早春，这一场雨来得正是及时，受到了全城百姓的热烈欢迎。可昨夜里一块突降的陨石，却是不偏不倚地砸在南璃城一座学院之内，这也在城里引得一阵轩然大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似这等奇闻怪事，自然瞒不过老百姓。其实也无法遮掩，只因那块陨石是在入夜时分便轰然落下，大多数百姓可都是亲眼所见。所以，第二日，天还未亮，一时之间，大街小巷都议论纷纷，百姓们自发加入了这热烈的讨论。

枯燥无味的生活，加入这一点小小的调剂，似乎也是件极为不错的快乐事。

可惜，马时章此时并不快乐。

身为南璃学院的副院长，他此时的态度十分谦卑。虽然对于名贵地毯之上的黄泥土脚印颇为不满，甚至对那人坐在皮质沙发上留下的几多水渍也非常不悦，可是一想到来人身份，他只有将那份不悦很好地掩盖下去，脸上渐渐聚起笑容。

向那位穿着简朴的中年男子恭敬递上一杯茶，马时章低声汇报道：“尊敬的都统大人，那块陨石落入南璃城，是谁都不愿意的看到的事。虽然砸入我南璃学院，可是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如果城主问起，请替我们美言几句吧。”

那中年男子冷冷一笑，双手环抱于胸前，也不打算去接过那杯茶，神色倨傲道：“具体情况如何，我们还要调查一番。并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副院长说了算的。”

清晨之际，眼前之人带领一路人马直奔南璃学院，马时章向来谨慎，哪怕是一夜未眠的他，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马不停蹄地跑回了学院。对于对方的桀骜态度，马时章没有任何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马时章将滚烫的茶水放在茶几之上，看了这位都统大人一眼。似天降陨石这类的事情，在大周府的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只是这等征兆，是祥瑞还是天谴，无人能够推断。天启七十九年，大周府赫赫有名的大修行者王修便是被陨石砸中，体质改善，并利用陨铁锻造出长枪炼影，得以在域外扬名。若是天谴，天启二十四十六年，大周府堂堂府主的大公子就被陨石砸中，后来一夜之间堕入魔道，杀戮不止，最后力尽而亡。

可是这陨石，为何会砸中那样一位平平无奇的少年呢？马时章想不明白。可是他一想到南璃学院今年极有可能跨入一等学院之列，他怎么样也不想将真相道出。起码，不是现在和盘托出。

那中年男人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若是天降祥瑞，还请你们南璃学院奉上。若是天谴责罚，那少年注定活不过今晚，总之，这件事，你们南璃学院要给我一个交代。”

少年活不过今晚？马时章心头一震，没有想到这位声名不显的都统大人，竟然是轻易知晓了真相。那陨石的的确确击中了一位天台上的少年。只是这件事透着古怪，那天台少有人去，又是早已放学的入夜时分，为何会有如此凑巧的一个少年出现在那里？他解释不通，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得到答案。他沉默片刻之后，终于是缓缓低下头来，拱手一礼表示感谢：“我们一定会给大人交代的。”

……

光怪陆离的梦境如假似真，不断侵袭了林曜的意识，却又不给林曜丝毫思考的时间，迅速如琉璃石一般支离破碎。

恍恍惚惚间，林曜想要起身，发现不能做到。他想要抬起手臂，发现没有回应。他万般努力挣扎，却是毫无结果。终于，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这等情况，是他这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遭遇。他又如何不怕？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突然一滴近乎透明的液体滴落，滴落在那一片静寂的死海之中，下一刻，林曜那似早已消亡的意识终于有了反应。

死海变成平湖，有了波澜，湖面之上，似有无数画面闪动。

画面一动，林曜定睛一看。

只看到一个四五岁的稚童站着马车之旁，他身高尚不及车轮之高，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脑袋，颇为宠溺地笑着说道：“小阿福，你要乖乖听小姨的话，好好吃饭，快快走大。早晚有一天，我会回来看你的。”

稚童不懂壮汉的话语意思，只是在壮汉脸颊上浅啄了一口，奶声奶气道：“父亲，早些回来。”

可是，从此之后，那诸多画面之中再也没有出现壮汉的身影，便是一次都没有。

……

画面再闪，这一次的林曜发现，却是换了环境。

放学后的寂静教室之内，只见几个长相秀气的少年。这还不止，好一顿伺候。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几人狠厉的话语上：“林曜，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几个少年出现的画面越来越频繁，出现的场景也越发多了起来。场景似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若是在修炼场。

……

最后，那湖面上的波澜越发壮阔，不断搅碎那些细小的画面，渐渐地，林曜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他看到一个男孩呆如木鸡地站在测验场中，站在那测验球旁，久久没有移动脚步。

随后，他只听到几人嘲讽的话语。

“开元一重都没有的废物。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听说你这小废物，还想修行，你够资格吗？啊，林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