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狄无忌失玉门，当严惩。”苏武天猛地跪地。
其余官员尽皆跟着跪倒，齐声道：“请陛下严惩狄无忌，请陛下严惩狄无忌……”
魏皇不怒反笑。
百官都是低着头，相互瞧着，实在猜不透魏皇这笑容里的深意。
“众爱卿这是作甚？”魏皇敛起笑容，声音冷得吓人。
一个官员斗胆说道：“陛下，狄无忌没能守住玉门关，理当严惩。”
“你说狄无忌不行，要不你去？”魏皇问道。
那官员赶紧垂下头，不敢再吱声，生怕魏皇真的让他带兵去打匈奴，那不是白白去送死吗？
魏皇又道：“玉门失守，乃是天灾……”
“陛下，什么巴蛇撞塌城墙，摧毁关城，这都是狄无忌的一面之词……”苏武天知道此事还得他自己来，带上这群废物，就是看着人多，或许能给魏皇带去少许压力。
魏皇笑着打断了苏武天的话，道：“爱卿此言甚是，这样吧，辛苦爱卿亲自跑一趟，到玉门关看看，看看关城是被巴蛇破坏，还是狄无忌在胡说八道。”
苏武天哑口无言。
他万万没想到，魏皇竟会这么说。
眼前的魏皇，当真是大魏帝国的皇帝吗？
苏武天比谁都了解魏皇，不管是谁，只要败给匈奴，魏皇都会严惩不贷。
如今的魏皇这是怎么了？
别的官员倒是听了出来，魏皇对狄无忌的信任，远超他们的想象。
刚才他们所说的都是狄无忌没能守住玉门关，却没说狄无忌没折一兵一卒，就消灭了数万匈奴兵士。
试问满朝武官，除了狄无忌，还有谁能做得到？
这些追随苏武天的官员，其实心里都很纳闷，苏武天明明一直在主战，如今为何偏偏要跟狄无忌过不去？
“苏相，此事就先这样。”魏皇道，“你即刻就启程吧。”
苏武天如鲠在喉，身躯轻轻颤抖，憋到最后，只得应道：“老臣遵旨。”
魏皇心情极好，转身又回了御花园。
“苏相，陛下这是怎了？”
“想不到陛下竟会如此信任狄帅。”
众官员七嘴八舌，都在议论。
苏武天脸黑如炭，猛地一甩衣袖，一言不发地离去。
“苏相这次碰了一鼻子的灰，只怕我等日子要不好过了。”
“什么一鼻子的灰？明明是撞得鼻青眼肿。”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两年的苏相很不对劲。”
“是啊，太不对劲了。”
众官员小声议论，慢步出宫。
回到府邸的苏武天，气得将一屋子的好东西全砸了个稀巴烂。
爱子失踪，如今又官场失意，苏武天有满心的怒火，根本无处发泄。
既然魏皇让他去玉门关看看，那他就去看看，正好有些账，也该跟狄无忌好好算清楚。
……
苏武天因弹劾狄无忌，反被魏皇派去巡视玉门关，这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安城。
百姓们都在热议此事。
谁也不会料到，魏皇竟会让苏武天亲自去巡视玉门关。
况且如今玉门关已被匈奴攻破，还去巡视个鬼？
玉门关虽被攻破，但狄无忌不费一兵一卒，就消灭了数万匈奴大军，此事已在长安传为美谈。
在靠近东厂的一家茶楼里，魏无风坐在靠窗的位子，面前放着一壶刚沏好的热茶。
半晌后，林非叶出现在这间雅室。
“世子殿下。”林非叶抱拳行礼。
魏无风笑道：“林大人，坐吧。”
林非叶道声谢，在魏无风对面坐下来。
“魏大人呢？”魏无风看了看门口，仍没见到魏青山的踪影。
林非叶道：“可能有事耽搁了，应该很快就会到。”
“请吃茶。”魏无风笑道。
在魏青山没来前，魏无风只是在跟林非叶闲扯。
这种闲扯，林非叶觉得挺尴尬，心里在暗暗责骂魏青山。
又过盏茶功夫，魏青山才姗姗来迟。
“魏大人可真守时。”林非叶冷声揶揄。
魏青山直接在一侧坐下，笑道：“林大人，不是我来得迟，是你来早了。”
“确是如此。”魏无风点头微笑。
两个大男人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女人，林非叶真是懒得再开口。
“不知世子殿下请我们来，所为何事？”魏青山倒是开门见山。
魏无风眉宇间的笑意瞬间消失，轻轻放下茶碗，叹道：“自是为了我妹妹的事。”
“清乐县主的案子，我已经查明，乃是蛇魔所为。”林非叶说道。
魏无风问道：“真相真是如此吗？”
“那殿下倒是说说看，真相是什么样的？”林非叶说着端起了茶碗。
直到魏青山出现，她才敢喝魏无风准备的茶。
魏无风好色成性，实在是不能不防。
魏无风道：“是我父王命令蛇魔咬死了我妹妹。”
“殿下可有证据？”林非叶问道。
魏无风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他手中有证据，他早就交给了林非叶，岂会拖到现在？
“殿下找我们来此，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吧？”魏青山倒是觉得这茶非常美味，难免想多喝几碗。
魏无风道：“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一事，你们或许会有兴趣。”
这回魏青山和林非叶都没有询问，只是静静看着魏无风。
魏无风知道在这事上，没有卖关子的必要，便直接说道：“父王一直用活人喂养蛇魔，清乐知晓后，极力反对，为此他们大吵了好几回……”
“用活人喂养蛇魔？”林非叶刚准备再端起茶碗，结果胃突然绞到了一起。
魏无风点头道：“但清乐的抗议，毫无效果，父王仍是我行我素，甚至还将清乐最喜欢的婢女也投喂给了蛇魔，清乐扬言要弄死蛇魔，火烧，下毒，她有多种法子能弄死蛇魔，然后……”
说到这里，魏无风的双眸早已湿润。
“然后清乐县主就被蛇魔咬死了？”魏青山替魏无风说道。
魏无风道：“对，清乐前一晚刚说那话，次日就死在了蛇魔的嘴下，你们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是挺巧的。”林非叶表示赞同，“但我们还是没有确凿的证据。”
魏无风遽然站起来，瞪着林非叶问道：“此案明明疑点重重，不知林大人为何要草草结案？”
“那是因为……”林非叶有口难辩。
草草结案自然是为了能让魏青山尽快斩杀蛇魔，谁能想到，为了保护蛇魔，齐王竟会将蛇魔进献给魏皇。
如今听说魏皇非常喜爱蛇魔，再想斩杀蛇魔，希望渺茫。
“殿下稍安勿躁。”魏青山道，“其实想查明真相，还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法子。”
魏无风疑惑地看着魏青山，问道：“是何法子？”
“让我砍掉县主的头。”魏青山说道。
魏无风呆呆地道：“你……说……什么？”
林非叶倒是觉得目前可能只剩这一个办法，此前魏青山可是多次用此法帮她破案，效率极高。
“砍掉县主的头，就能知晓一切。”魏青山正色说道。
魏无风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殿下可以不信。”魏青山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目前这是唯一能知道真相的法子。”
林非叶劝道：“世子殿下，反正县主都已经死了，何不试试看呢？”
就是因为人都死了，难道还不能留具全尸吗？
“况且，县主的一只手被蛇魔吃掉，已无全尸。”林非叶好似看出魏无风脑子里在想什么，“头砍掉后，还能缝回去，但那只手……”
魏无风将茶碗攥得很紧，突听咔嚓一声响，茶碗碎裂，茶水流得桌子上到处都是。
碎掉的茶碗同时割破了魏无风的掌心，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溢了出来。
“假若……”魏无风一字一句地道，“假若你一刀下去，却没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当如何？”
魏青山若有所思地道：“看来殿下是想要我的命，那此事就作罢吧，我倒是觉得，林大人以蛇魔杀人结案，挺好的。”
“好？”魏无风怒不可遏。
魏青山道：“照殿下的说法，杀死县主的人是齐王，莫非殿下希望齐王因此案被斩首示众？”
“我……”魏无风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就算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也绝不能承认。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魏无风颓然坐回到椅子上，“我只是不想看清乐死得不明不白。”
魏青山起身说道：“既如此，那殿下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想好了，再来找我。”
“不必。”魏无风一摆手，“我同意。”
清乐县主已被秘密安葬，坟茔就在长安城外的一座荒山里。
若非魏无风那晚起夜，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清乐县主会被葬在哪儿。
齐王在墨夜里安葬清乐县主，不合规矩，全无人性。
“今晚亥时，我们在东城门碰头。”魏无风说道。
林非叶疑惑地问道：“难道清乐县主已经……”
“被我父王偷偷埋了。”魏无风一脸苦笑。
魏青山道：“殿下还是说个城外的地点，我们在城外会合，更为安全。”
“定风坡。”魏无风道。
定风坡在哪，林非叶倒是知道。
茶也喝得差不多了，三人先后离开，就等入夜后，到城外去掘坟。
……
刚进宫的时候，蛇魔每天都很安静。
按照齐王所说的，宫人五天喂一次食。
蛇魔的食量非常惊人，一次要吃两只肥羊。
但从昨日开始，蛇魔显得很急躁，很少睡觉不说，还老拿脑袋撞铁笼。
尤其是到了晚上，蛇魔撞击铁笼的力度更凶猛。
那声声脆响，惊扰得半座皇宫的人都睡不好觉。
他们总担心蛇魔会撞破铁笼逃离，那样的话，宫中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会成为蛇魔的猎物。
魏皇的寝宫距御花园并不远，那撞击声听来确实吓人。
魏皇派去询问齐王的人回来后，说齐王表示蛇魔很可能只是寂寞了，需要更多的陪伴。
齐王自然没说实话，只因蛇魔不是因为寂寞，而是嘴馋。
吃羊跟吃人的感觉，全然不同。
当蛇魔对人的渴求达到极致，齐王相信蛇魔定会冲破牢笼，在皇宫里大开杀戒。
到时候，首当其冲的正是魏皇。
宫中的妃子们，莫不心惊胆战，同时去找魏皇，希望魏皇能将蛇魔送走。
魏皇倒是牢记着齐王的叮嘱，蛇魔过于寂寞，需要有人陪伴。
妃子们一听让她们去多陪陪蛇魔，全都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再提送走蛇魔的事。
让魏皇颇感欣慰的是魏无为跟他一样，非常喜欢蛇魔，有事没事总跑去跟蛇魔说话。
暴躁的蛇魔听到魏无为的声音，甚至有时候只是看到魏无为，就会安静下来。
只要魏无为不过于靠近铁笼，魏皇就不打算管。
魏无为小小年纪，就有此等胆识，待其成年，必有一番大作为。
平日里，魏无为都睡得很早。
但今晚，他刚睡下，没多久就被蛇魔撞击铁笼的声音所惊醒。
一旦醒来，再想睡着，就没那么容易。
魏无为索性穿好衣服，打算去看看蛇魔。
伺候他的宫人都很紧张，有几个陪着魏无为去往御花园，另有一人则跑去通知魏皇。
到了晚上，蛇魔会愈发暴躁，故而魏皇明确禁止魏无为在晚上去看蛇魔。
魏无为执意要去，一群宫人也拦不住。
笼子里的蛇魔在看到魏无为的瞬间，跟此前一样，不再撞击铁笼，只是吐着信子默默注视着。
魏无为一直朝前走去，哪怕超过了魏皇亲自画下的警戒线，都没停下来。
“殿下，不能再往前走了。”
“殿下，快回来。”
那几个宫人吓得魂飞魄散，却无一人敢过去将魏无为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