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全国第二次高考于七月初举行,广播里不断播出关于高考的新闻,全国又有几百万人参加此次考试,规模空前。
有天午后,之琴接到杨策的信,这是她盼望已久的,头一句就告诉她,庄小燕于7月2日生个小男孩,重五斤半,是在医院生的,孩子很健康,目前奶水不多,买奶粉喂,家里一切均好,请妈妈不要挂念。
另外还谈了考大学的事,队里的青年甘智为去年高考就考上了医学院,唐庆雪今年考上了师范,队里还有几个青年被招工到市里工厂上班。四愣子有对象了,十一结婚。缪玉芬嫁到了元顶大队,严得赞媳妇肝癌前几天去世了。最不幸的是兰保丰得破伤风死了。之琴看后,先是高兴,后是伤感。
晚上回家吃完了饭,便给杨策写回信,主要告诉他婴儿护理问题,喂养知识等,叫他去买本这类书看看,对哺育婴儿有很多好处,自己又不在身边,什么也帮不上。
明丽的新房已收拾的差不多了,家里准备八月份结婚。这时传来好消息,赤脚医生考试合格,当地医院可选择录用,为了这个考试,明丽只好推迟婚礼。
之琴每天很忙,连续下乡走访宣传计划生育,说服患者如何少生优生提高母婴健康,解除对节育的恐惧,从六月忙到七月,通过说服教育,有些妇女不再糊涂,不再固执,愿意接受节育措施,或是结扎,或是带环。
这天午后,邮电局局长莫子卿骑车到了医院,从邮袋里捧出一大沓报纸信件和书刊,到了院长室,往桌上一撂,满满一大堆,祝文霞见邮差来了,马上过来看,莫局长笑着说:“我在这邮局干了好几十年,头一回见过一个人一天收到18封信,你看看,这都是周大夫的信!”
“啊?”祝文霞好奇地拿起一封,“这是,这个是......一数,哎呀!真是18封信。”
她手掐着厚厚的一把信,小跑着来到妇科,屋里竟没人,回头进了外科,见周大夫正和焦文乐尚院长在谈什么呢,“周大夫,最高纪录,18封信!”她把手高高举起,“你们瞧!她一个人收到18封信!”
之琴万没想到,自己在一天之内收到这么多来信,她笑着接了过来,焦文乐和尚院长都两眼放光地笑起来。
晚上回到家,之琴才细细读来,她先看父母的来信,之后是三个孩子的,一封封地打开,其中竟有骆姗母亲的一封,她满篇感谢周大夫对其女儿的负责态度和热情的工作作风,表示钦佩,另外又问及了泽熙现在怎样,有对象了吗?她也很自责,说是把女儿的爱情给断送了,自己太自私了,对不起泽熙,但为了事业为了前途,总不能让女儿在农村种一辈子地呀!
另一封是依翠珍写来的。
周大夫您好:
太感谢你了,我这条命是你给的。那天午后,我感觉肚子不太舒服,就提前回家了,巧的是,我的同志从医院回来捎来你的一封信,并带话给我,我看后知道有危险了,两个月前你就让我去做,可我总觉得不疼不痒肚子好像胖了些也就没在意,大夫也许吓唬我。这一看信,知道有危险,真得去了。
第二天起早,场里的马车把我送到汽车站,十八里地颠的我肚子有些疼了,而且这两个来月,我肚子明显大了,正像你说的,我的瘤子长得快。到了县医院,大夫们给我会诊,立刻把我送进了手术室。
术后,他们告诉我“你命真大,再晚来半天,瘤子一旦破裂,死活难说。”我肚里有好几个瘤,有个最大的已经开始往外渗血,马上就要破了,他们都说是周大夫救了你!太感谢你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了,我将终身不忘!
之琴看完后,自言自语道“这都是应该的,用不着谢呀。”她继续看着小馮的信,刘培新和小孟的,还有弟弟妹妹和几位青年的来信。
临睡前,她首先给骆姗母亲写了封回信。
八月初,新一轮结扎开始了,医院从县请来一位外科大夫,配合焦文乐做了几台手术,十几位妇女和几位男性都做了绝育手术。
八月中旬,县里又来调令,杜大夫调回省医院,护士石丽兰调到丈夫部队所在医院,两位很快就走了。
几天后,又传来好消息:高等医学院招收研究生。范洪生知道后,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并抓紧复习功课。
九月末,明丽终于参加完赤脚医生考试,之后,家里为她办了热热闹闹的婚礼。双方的同事,学校的老师和医院的大夫们都去赴宴,再加上亲朋好友,院里院外充满了喜庆,新郎新娘为每一个客人斟酒,之琴更是高兴,两杯酒也下肚了,回到家后便呼呼地睡着了,平生第一次喝这么多酒。
这天是十月五日早会,大家都到齐了,坐着的,站着的满满一屋子白大褂,尚院长扫了大家一眼,他那黑黢黢的皮肤,忧郁的眼神,高挺的鼻尖和厚厚的嘴唇,永远给人不苟言笑,非常严肃冷漠的神情,他讲话了:“今天有两个消息,第一个退休人员的子女有一人可以接班。第二个中央决定右派分子全部摘帽!”
“哎呀!太惊人啦!”全体同志无不欢呼,屋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周大夫,天降好事呀!正适合你。”
之琴马上问:“我明年四月就退了,现在可以办吗?有年龄限制吗?结婚的还行吗?”
“这个,文件里还没细说,得问问。”
散会后,院长打电话到卫生局详细问了一下,结果告知结婚的也可以接班,最好在10月10日前办完,然后统一送市卫校学习。
第二天,之琴做早车去县卫生局见到了孙局长,详情尽知,领了一张简历表,马上坐车心急如焚地回到了家。终于见到了梦中的小孙孙。
孩子正在熟睡,儿媳庄小燕正洗衣服呢,见婆婆突然回来了,很是高兴,“妈你吃饭了吗?”
“我吃了,现在最着急的,就是让杨策回来,他要接我的班得办手续。”“队里下午割龙以巴沟的稻子,都去那了,我去喊他吧!”小燕说。
“你看孩子吧,我去找。”
之琴马上出去了。顺着山根大道直奔二里多远的龙以巴沟,到了沟口往里走,看见了很多人,来到稻田地边,她喊了一声“杨策!”,站在边上的梁万一看,“这不是杨大嫂吗?你怎么上这来了!”
“我找杨策。”
“哎!杨策杨策!你妈找你!”
杨策正低头割呢,光着两只脚,因这块地特别粘,水总也排不干,穿靴子也不行,大家只好光脚割。
“你妈找你杨策!”
他听到大伙喊他,这才抬起了腰,“什么?我妈找我?”他疑惑地朝后看了看,“真是我妈!”
之琴站在最外边的埂子上向他招手,他马上把刀放下,把割好的一堆捆结实,这才拿起镰刀向外面走去,之琴看杨策两脚两腿全是粘泥,裤腿上也沾满了泥向她走来,心里一阵心酸,她忍住湿润的双眼说:“杨策,你要接我的班了,得马上去办手续,赶紧回家。”
“接班?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来到小溪边,他立即洗脚洗腿,穿上黄胶鞋,娘俩往回返,直奔医院做体检,照相,开介绍信,公社盖章。
第二天,母子俩坐早车去了县卫生局,把需要的手续全办完。之琴坐车回到了桦树岭。
谢梦驹的右派帽子摘掉了,走在大街上,第一次感觉浑身无比的轻松,再也不用缩着头见人处事了,三个未婚的小儿子户口随他转为非农户,县里的造纸厂招工,三兄弟便进了这家国营造纸厂当了工人。
谢梦驹恢复原职,去桦树岭中学当老师,每月领工资挣现钱。一个月之内身份和生活发生了巨变,这太使人感慨万千了!晚上躺在炕上,他反而失眠睡不着了,他想起了死去的老伴,已走了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还多亏贺梅妈悉心照料,父子六人两家人相扶到今天,虽然没和他正式结婚,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从心里还是特别感谢她的。
二儿子永刚,做了倒插门女婿,和图家的一个独生女结了婚,有了一个男孩。木匠手艺不是太精,但做个门窗打个饭桌还算可以,老三永文也不小了,家里准备给他盖个房子,木料都备好了,早晚也要娶妻生子。现在生活的巨大变化,使他们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