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章 田皇亲到南京来了(2 / 2)红尘怨首页

玉京听白门这么一说,忽然想起了昨天在街上碰到的那声势煊赫的轿马,似乎有一种不祥之感袭来……

昨日玉京遇见的坐在轿里的那个官儿,正是皇戚田弘遇。他这次出京,因是奉诏的钦差,声势自是非同一般。跟随的侍从共有五百多人,浩浩荡荡。有时乘船,有时陆行,先到了东岳泰山进香,又南下到了全国有名的佛道普陀山寺拜了观音,

为自己的女儿皇贵妃做了祈祷。他这次没有在苏州停留,而是直接到了南京。因为他这次南下,除了奉诏进香之外,还有他自己的一套打算,一是要为自己的小女蕙儿物色一位才艺超绝的教师,二是要在江南认真采办几个年轻的美女,以充下陈。

所以他公事一完,便急急忙忙赶到这名妓仙娃荟萃之处的南京秦淮来。根据他的特别意图,他选择在桃叶河房下榻。

田弘遇刚刚下榻,一泡尿还没有撒完,南京的大小宫员便一个接一个地谒拜来了。

先是罢职的前礼部右侍郎钱谦益来见,接着是操江都督诚意伯刘孔昭、忻城伯赵之龙。最后,连前任江宁知县杨文驄也赶了来。他在外客厅等了很长时间才得到引见,憋得一肚子不满。

但一想这是自己愿意来的,又不能半途回去,只好耐住性子等了半个时辰,才见上这位田皇亲。杨文驄一边向回走,一边心里懊恼地嘟嚓着:“没来由,没来由,我何必去见这等人!”

钱谦益不仅第一个先叩见了这位皇戚,还在第二天将田皇戚请到寓所设宴接风。

田弘遇新换了一件宝相花锦袍,高高兴兴地来到了钱收斋寓所。

他对这位失职的少宗伯显得特别垂青,因为他是一个武官,又是靠着女儿的绣花裙子爬上了高位,肚子本来就没有多少精料,却硬要显出一个风雅的官体来。

这是为什么?他没忘来南京的目的是要物色佳丽,而美女佳人是无不爱风流才子的。

他知道钱谦益在文人行里声望颇高,被公认为“文坛祭酒”、“风流教主”,又与“东林”、“复社”那班清流关系十分密切,而江南的许多美妓都愿意与复社的文士相好,象才艺双全的柳如是甘愿嫁给六十二岁的钱牧斋做妾,就是一个铁证。

论权势他要甘败下风,论艳福我却望尘莫及。田弘遇这样想着,决定这次在南京要拿出儒雅的架子来,尽心向这位“风流教主”请教一番。

“老皇亲这次奉诏进香,使兵灾早日消弭,贵妃娘娘千秋,乃是国家之福!”钱谦益捧觞进酒,十分恭敬。

田弘遇自得地笑道:“托圣上的洪福么!”他又叹一口气,显出满面忧国的情态,“这天地真他妈邪了!又是兵火,又是蝗灾,圣上日理万机,我们为臣子的,跑这点腿算得了什么?

老先生你说,这大明的江山,上天神灵能不保佑吗?我就不信!”

钱谦益连连点头,口口称是。

田弘遇对钱谦益的恭维,并不十分欣赏。他心里明白,姓钱的这样巴结我,无非是为了攀我的权柄,为东山再起求个帮手。

他只顾大杯地喝酒,钱谦益又说了些什么,根本就没听清楚。他渐渐把眼放到在旁斟酒的两个侍女身上,忽然问道:“怎么,如夫人呢?”

“贱荆因染恙在老家乡下疗养,故此不能来陪侍皇亲。”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很想拜识一下夫人,可惜太缘悭了。”

“实在对不起……”钱谦益无限后悔起来。他对于田弘遇由普陀返回南京早有所知,本想从常熟老家往南京来的时候,与柳如是作伴同行,一可慰寓馆寂苦,二可在谒请这位皇戚显要时作陪,表示一点近乎。

可是柳如是执意不从:“我不愿去见这种俗人,你要去就自己去吧!我不信他会帮你什么忙儿……”钱谦益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来了;此时说柳如是有病,不过是遁词而已。

田弘遇见钱谦益那本来就有点儿黑乎乎的面容,因为尴尬显得更加紫黑,不由得问道:“听说老先生前不久与柳夫人在茸城泖湖舟中举行结婚仪式的时候,竟遭到了一些无知之徒的凌辱,此事可真吗?”

钱谦益对此事却并不隐讳,微笑道:“确是如此。那时老拙与河东君正在舟中喝着合欢酒,我的合欢诗才吟完一首,就从河岸上砰砰叭叭丢进舟舱里许多石头瓦块来。河东君有点恼火。

我却不在乎!我向岸上呼道:‘老夫有酒在此,请诸君干杯如何?’他们见我露了面,也就散去了。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老皇亲竟还放在心上……”

田弘遇哈哈笑道:“痛快,痛快!老先生真是艳福不浅呀!”

“过奖了,过奖了。谦益自崇祯七年被张汉儒诬揭之后,优游山林已久,不能报效圣上,只有独善其身,卒效谢太傅之故态耳!”钱谦益的语气隐隐透出屈蠖之意。

田弘遇却没有理会这些,只顾得仰脖饮干侍婢斟满的酒,将空杯倒过来给钱谦益看看:“老先生,这是喜酒,我是要一醉方休的!”

“感谢老皇亲赏脸!”

田弘遇豪情大发:“酒逢知己千杯少嘛——哎,老先生刚才说的合欢诗可否咏来给老夫一听?”

钱谦益面有难色:“这……轻艳之什,恐有污尊聪,怎敢冒昧?”

“那就请老先生即席赋吟一首如何?”

这倒有点出乎钱谦益的意料:田畹是一武夫,不通文墨,过去在京里只是泛交,这次相见,不知为何这般热情洒脱?是他真的看重我呢,还是他已经学了点儿翰墨文章,想誇示一下自己的才威?

“还是请老皇亲先赐教一首,然后老拙奉和就是。”

田弘遇一听,犹豫地说:“这……好是好。只是我这玩刀枪的,怕做不出老先生那样的好诗来。”

“哪里,哪里,老皇亲不必过谦!”钱谦益说着,便命侍女赶快把文房四宝拿来,端端正正放在宴席旁的几案上。

田弘遇摆手道:“不用了,我就用嘴说吧。”只见他喝一杯酒,瞪瞪眼念道:

南海扬帆尽汪洋,钱谦益赞道:“‘扬帆’有力,‘尽’字也用得好。”田弘遇趁他说话的空儿,奉起酒杯便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