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碗筷,蒲甲问道:“李郡宰这是何意?”
公冶大简道:“俺听送帖差人言,武清县有食菜妖教蛊惑乡民闹事,想必李抜明日应是知会此事。”
摇了摇头,蒲甲道:“通州妖教怎闹的如此厉害,朝廷不是数次下文要州衙禁止此教,不听劝诫,聚众违抗者一律严惩,而今怎让其越闹越大?”
看了蒲甲一眼,公冶大简道:“朝廷下文有甚用,妖教并无固定供奉房舍,传教者各乡流窜,多在乡民院落或废弃庙观设坛聚众,夜聚明散蛊惑人心,人都寻不见,怎个禁止?”
见蒲甲未吱声,公冶又道:“入教者多为寻常乡民,地方衙门只要其不在本地生事,多怕惹祸上身并未全力缉捕,故让其越闹越大。”
“此教若做大,迟早是个祸患。”蒲甲忧心道。
公冶大简未言语,拿出锡制小酒壶吃了两口酒,又抓了块酱菜嚼了起来,蒲甲又道:“李郡宰请客,应不全是知会武清县之事。”
公冶大简放下酒壶,问道:“此话怎解?”蒲甲道:“李郡宰请先生,应是知晓先生的跟脚了。”
“知道也好,俺此次前来本不想漏了身份,恐惹得州衙疑神疑鬼,多出些事端,既然已被看破,明了身份便是。”公冶大简道。
说话间,胡锦秋提着两包点心推门而入,公冶大简听胡锦秋招呼,只是点头应了一下,并未言语。
胡锦秋水光油滑,八面玲珑的样子,公冶大简多少有些看不太顺眼,蒲甲见老头不待见胡锦秋,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忙出言招呼。
落座后,胡锦秋道:“昨日有几个相识唤去吃酒了,不曾想吃醉了,便再未回驿站。”又指了指桌上的点心道:“这是通州‘杏花斋’的点心,路过随意买了些。”边说边拿起点心递给二人。
接过点心,蒲甲咬了一口,满嘴豆香十分甜糯,赞道:“此糕做的甚好,比京城‘聚云斋’的都要强些。”
胡锦秋接口道:“听闻此点心用的都是广东潮州府的细白糖,京城‘聚云斋’所用乃红粗糖,味道自然要强些。”
蒲甲点头附和,又见公冶大简嘴里塞满点心,便心中暗笑:“这老头人虽倔,然嘴更馋。”忽想到小妹绿妍喜食甜食,便暗暗记下“杏花斋”铺号,盘算着带些回去。
胡锦秋边吃茶边道:“听闻武清县乡民闹事,把县衙砸了,州衙遣了一百多公人过去。”
蒲甲道:“此事你怎知晓?”
“我有个相识在通州卫镇抚司做经历,其言通州卫正在等兵部公文,好派兵去武清县缉拿暴民。”
胡锦秋说完,蒲甲未吱声,又拿了块点心吃了起来,胡锦秋又道:“此次乡民闹事乃食菜妖教蛊惑而起,通州卫-指挥使-郑老将军言,要严办此事。”
“妖教之事你还知道到些甚?”蒲甲边吃边问。
“听闻食菜妖教头领唤作大祭司,此人姓王名喜来,河间府人氏,其早年军户出身,传言此人三十多岁偶遇高人,学得神法幻术,后脱籍创食菜妖教,先前流窜山西、河南等地传教,其势不盛,近几年在通州一带传教,入教信徒众多,其势渐盛。”
听胡锦秋言语,公冶大简甚是不屑,“哼”了一声道:“甚么神法幻术,莫信这些狗屁传言,不过都是些江湖戏法。”
白了胡锦秋一眼,又道:“王喜来早年,便是个四乡闻名的泼皮无赖,此人心黑手狠,好讲些江湖义气,其早年替人出头打伤卫所旗官,才脱籍流窜。”
胡锦秋诧异,忙问道:“先生怎知王喜来跟脚?”
“几年前这厮在山西代州设坛传教,捕快接到当地里长报官,便前去缉拿,这厮负伤后逃走,几月后这厮竟发狂带人灭门,里长一家老小十几人皆死,当年此案甚为轰动,惊动了朝廷,俺随刑部一干人去过代州。”
听公冶大简讲,王喜来行事如此凶残,胡锦秋心中多少有些惧意。
用手抹了抹嘴上点心渣,蒲甲道“食菜教乃司马不言所创,而非王喜来,此人便是王喜来偶遇的高人,也是其传教师傅。”
胡锦秋甚是意外,看着蒲甲。
“司马不言乃山西长治县人氏,此人现今活着应有七十多岁,其是秀才出身,在长治县衙门做过主簿,后入了白莲教。”
“此人学问倒好,入教后参照波斯摩尼教三经《摩尼教残经》、《下部赞》、《摩尼光佛教法仪略》及糅合佛教净土宗教法,写出几本书,被白莲教众称为《白莲七宝卷》其在教内地位崇高,被尊为‘上法先师’。”
听蒲甲言语,胡锦秋吃惊道:“府判怎知王喜来传教师傅之事?”
蒲甲未吱声,公冶大简道:“你在刑部照磨所日日看上六七年案卷,这等事你也知晓。”
听到“刑部照磨所看案卷”胡锦秋便不再言语,蒲甲身世其隐隐知道一些。
过了一会,胡锦秋道:“我听闻食菜教义,禁止教徒吃荤,然有些教徒忌荤,有些不忌荤,这是何故?”
蒲甲笑道:“食菜教行事诡异,忌荤之事我也不知晓。”
驿站伙计进门收走桌上碗碟,蒲甲吩咐其再泡壶细茶,吃了口茶,胡锦秋觉得驿站再好的细茶,比自个家的还是差点意思。
吃茶间,蒲甲问道:“你可听到甚崔平谷的说辞?”胡锦秋道:“我听闻崔平谷虽是个商户,可在通州官场结交很深。”
“你可知崔平谷与哪个交情深些?”蒲甲说完,胡锦秋道:“我听闻乔安锦、刘辰罡、崔平谷三人交情甚好。”
闻言蒲甲甚是诧异,问道:“你所言刘辰罡可是户部分司公署-管粮员外郎-刘辰罡?”
胡锦秋点头,蒲甲心中疑惑,在崔府与刘辰罡同桌吃席,这位少司度官架子端的比牛还大,崔平谷乃通州巨富,刘辰罡与其交往倒也正常,可乔安锦只是个州衙吏目,从九品的芝麻官,刘辰罡怎会与其交情深。
每岁漕运到京城的粮食,有半数放在通州大运粮库东、西、南、中四仓,这四仓粮食由通州坐粮厅看管,而这四仓的漕粮调拨,则由户部分司公署掌管,刘辰罡官架子大,是因其手里管着半数京城粮食的调拨。
见蒲甲满脸疑惑,胡锦秋道:“乔安锦此人背景深,其乃是通州地头蛇,通州官场都要对其客气三分。”
蒲甲心奇,问道:“乔安锦有何背景?”
“我听闻,其姐夫乃李璟鸣。”
听胡锦秋言语,蒲甲微微有些吃惊,问道:“是礼部右侍郎李璟鸣?”胡锦秋点头,蒲甲不再言语。
公冶大简道:“李侍郎十几年前曾在通州做过知州。”蒲甲心中了然,在崔府李抜曾言,刘辰罡十几年前也做过通州判官。
三人闲聊了一会,胡锦秋告辞回房,公冶大简道:“这小子昨晚定是去吃花酒了。”
蒲甲诧异,问道:“先生怎知?”公冶大简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