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不然，你若是直接逃走，才是正中它下怀！那东西可擅长背后作恶哩，亏的你上前走了两步，摄中了那妖物，否则贫僧还不及能救你……”金业忽然轻笑，皱纹登时布满了脸颊：“既然是法师的朋友，老夫带你离开，跟我走吧！”

离开那菩提树下前，皇甫阳看了眼那个屋子，竟是个在普通不过的房屋，但门是锁着，或许早就无人居住了。

“金业大德，刚才那是什么，幻术吗？那没皮的怪物又是什么？”

金业前面走着，边思考边断断续续的说着：“四魔之类，无异于众生的烦恼，佛教徒称之它们为魔民……”

皇甫阳不太能理解，又问：“是鬼吗？”

金业大德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路上几乎无话，等到树木逐渐稀疏的时候，金业忽然道：“小友背后有人啊！”

吓得皇甫阳赶忙回头张望。

金业漏出了一丝苦笑：“小友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有东西跟踪你，我说的是庇护你的存在。”

“庇护？”皇甫阳马上想到自己的天赦命格，所以继续问：“大德您为何这么说？”

金业微笑摇了摇头，忽然停了下来。此时二人正站在一山泉瀑布边，仰望那滔滔泉水，当真是岩口逼仄势更凶，夺门而出悬白龙。不断有飞溅的水珠落在二人身上，好不清凉。

“不知道贫僧这番救命恩情，值不值得小友帮我个忙？”

“自然，大德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能力范围定当全力相助。”

对方的确救了自己的性命，皇甫阳不愿推脱。

金业充满皱纹的脸上多了一丝凝重：“七年前，离恨庵还未在反阴山上立宗立派。此地处于三宝谛州的会阴处，大多出家弟子为寻求清净，都选择离此地避而远之来修行，故此地阴气愈发旺盛，魑魅魍魉蜂屯蚁聚。”

说着金业便讲起了七年前发生在此地的故事……

话说七年前，会阴业障林比当今更为荒芜，残酷，不管几时，即便是正午大日普照，而身入此地者却不觉得是白日，却比如今夜半更深的漆黑，久久没有人烟。正因为这片林子的阻隔，导致三宝谛州南北两边的文化发展出现断层，形成了南起北秀两支同宗不同属的佛门流派。南以禅宗兴盛，北以中观派和密宗流行。

话说当时谛州南方出现了一位圣僧，法号如寻，据说已然达到等同十五品阶内的六品圆满。在当世佛门，六品及以上的修士如若写下修炼功德，皆被称之为“经”。这位圣僧统共写下四部经书，在当世南部广为流传，自然名气也多少到了谛州北部的大大小小宗门里去。

当时禅宗中最为繁荣的少林和密宗各派出一人前往东方求取经书，而密宗派出的高僧正是金业的师兄。

当时求经是北部佛门的大事，自然派出的人手都是实力高强者，境界都在四品圆满左右。然而这两位弟子全部陨落在了这片业障林，只留下了二者的一点残魂，生从林中钻了出来。这样的高僧陨落，更是惊天动地的事情，人们对这片林子愈发重视。

残魂来到南方后被有道僧人发现，得到了超度，求经半路夭折的事情也因此传入了如寻大德耳中，大德心怀怜悯，发了大愿，要超度业障林内的一切魔民，于此地建立佛门净土，超度其中一切亡魂，让求经之路再也无碍。于是如寻亲自率领二百位得道高僧来到这片林子，念诵经文七七四十九个日夜。

效果甚好，这林中原本都是比如今强百倍前倍的魔民众，竟在六品修为的如寻大德与众弟子的诵经声中纷纷解脱超度。但可惜烦恼阴气的根基实在深厚，仍有不少魔障残余，如寻建立净土的大愿还不能完成。

后来如寻就常驻于此，东南无论商路和取经之路也愈发通畅，不仅如此，北方有越来越多的僧人来此林中听闻如寻讲法，而金业就是其中之一，并因为金业根性大乘，修为精进，得到了如寻大德的赏识，私下里单独传教授业。

当时如寻修行的等阶，依循南方较为一致的大乘唯识五位，即资粮位，圆满同一品、加行位，圆满同五品、见道位，圆满同八品、修道位，圆满同十四品，究竟位，圆满同十五品。如寻法师境界正是处于初入见道位的境界。

见道位，顾名思义，已是透过现象见到了那个真正的本质的道，至于见的是否根本，清澈另当别论。而如寻就在见证这所谓的“真实”之时，不幸寿元耗尽，圆寂在业障林中，身化菩提树。

享年七百零一岁，未成功建立净土。

后来，金业接手了如寻的大愿，继续净化此地。虽然远不及如寻修为，却是正宗的密教传人，相较禅宗更适合御敌邪道。然而更多的，金业是为了等一个人。

讲到这里，金业神色突然黯然了下来，默默不语。

皇甫阳不解追问：“等谁？”

良久，金业道：“如寻大德在圆寂前，把我叫到身旁，告诉我他证悟的佛竟然根本是个错误……他在圆寂前坚信，到最后无有真正真佛，也无有任何一尊佛以任何形式出现过。断送如寻修行的根本不是寿元，因为佛门人可以一世一世的修行，他断送在了失信。”

佛教徒讲：“信为道源功德母”，信通俗说，就是对这一宗派的信仰。

金业流泪了，仿佛就是如寻当年圆寂倾诉的模样，只是被瀑布翻起的浪花遮盖了：“老人家说，寻求真正的清净，靠一味这样没有用。他证悟的真实告诉他，佛门该出现一些改变了。”

金业看向皇甫阳，说出了一句不得不让皇甫阳心动的话：“如果你想回家，就得帮一帮佛门。”

皇甫阳有些惊奇略加激动地问：“您怎么知道我……”

“释教得道者有他心通，能洞见众生的所思。小友对家乡虽然总不乐观，但对那里的思念，确实真真切切，极有份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