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长安上空飘散着阴云,天气沉闷。
赵延真走出房门便遇见换了一身松色华服的黄怀虚,还有昨晚那个刀客。
“让两位久等了。”赵延真拱手。
“延真兄客气了,昨晚忘了介绍,在下陈功,师从陈刀门。”刀客说道。
“陈兄,怀虚兄,附近有家不错的面馆,我们边吃边聊。”赵延真提议。
两人点头,侧身让赵延真带路。
三人走到一家面馆,店铺虽小,但店外的几张桌子大都坐满了人。
“掌柜,来三碗油泼面!”赵延真朝店内喊道,随即传回了答应声。
“看来周善水颇有些面子,这小面馆都比平时多了这么多人。”赵延真说着,占了一张刚空出来的桌子,“你看那些蹲在凳子上的才是三秦人,而店里不少人应该是其它地方来的,加上怀虚兄自南丹而来,这哪是问道三秦,分明是问鼎天下。”
“延真兄说笑了,我哪里敢前来比武,这宝枪跟着我算是埋没了。”
陈姓刀客闻言便问赵延真:“赵兄可否露上一手?”
“这……不知周善水到了哪重境界,若是上了三重天,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三人说着,油泼面已经端上了桌。黄怀虚看着面上的辣椒,面露难色。
赵延真才反应过来:“怀虚兄,我忘了余杭人食性清淡,这就叫店家换一碗。”
“不用劳烦,这一路行来也吃过不少辛辣事物,这油泼面既然是三秦美食,我是要尝上一尝的。”
赵延真便不再阻拦,这面馆是他以前同道观中其他道士下山吃过的,油泼面是这的招牌。
面馆对面来了个说书先生,刷板往桌上一拍:“各位看官老爷,今天不讲那开场词,直接讲咱三秦的刀客。这刀客自幼习武,天赋异禀,十三岁入了那听潮楼的良玉榜,十五岁在那泾渭界观两江交汇,悟得大道,三年磨砺,断了不少比武者的刀剑。如今气上三重天,刀斩天下人。此人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明界刀——周显周善水(显为名,善水为字)。”
那说书人又在桌案上一拍:“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今日周善水问道三秦,可不少能人异士云集响应,其中就有另一位赫然在榜的少年天才——”
说书人一顿,众人便明白了,这是要赏钱呢。但这说书人讲得实在没意思,倒不如直接去那泾渭界看那比武,底下的人随即散了,说书人尴尬地收拾家伙。
“听雨楼、良玉榜是什么?”赵延真问了旁边两人,却发现黄怀虚已是面红耳赤,“怀虚兄?”
“无……无妨。”黄怀虚长呼一口气,“这听雨楼就在临安,楼主是沈闲,字忘年。他收集南北两朝讯息,编写了天下榜给英雄排名,还有神兵榜、良玉榜,良玉出自良玉不琢,意思是玉美不需雕琢,总之是给少年天才排名的。至于这听潮楼主,恐怕没几人见过,听雨楼的耳目倒是遍布两朝。”
陈刀客点了点头:“那说书人讲还有一位良玉榜上的人来此,倒不知是谁了。”
“一去便知。”赵延真起身。
三人便向泾渭界走去,一路上多是武林人士,到了大雁塔附近更是有许多传道僧人。
“不如去先去大雁塔看看。”赵延真提议,他从前来过,如今只是怕身旁两位顾忌他道士的身份不好开口。
“这烂怂大雁塔有啥好看的。”陈刀客毫不客气,但又觉得不妥,一本正经道:“这大雁塔是一百多年前有位高僧翻译经文的地方……”
惹得众人纷纷大笑,赵延真更是开玩笑:“陈兄颇有川剧变脸的天赋嘛。”
黄怀虚气喘吁吁,一手按在胸前。
“怀虚兄怎么了?”另外两人问。
“你们有所不知,敝人天生孱弱,习武正是为了练气,除就寝以外,终日运气,调解脉络。早上那油泼面确实美味,贪嘴多吃了些辣椒,导致气息不稳。让诸位见笑了。”说着又不禁咳嗽起来。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终日运气?运气可不是呼吸,运气需要引导气息贯通全身筋骨,寻常武夫且不说能不能找到体内的真气,纵然是找到了,牵引气息之术颇为深奥。若真是一直运气,可见他已深谙此道,而体内气海之磅礴更是不可度量。
黄怀虚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调息开口道:“赵真人与家父有缘,曾光临寒舍,见我就知我气海辽阔。但正因如此,肉体不堪重负,日渐孱弱,赵真人传给我调息之法,才得以苟活至今。”
说罢,黄怀虚又一次调息:“走吧,无碍了。”
三人又走向泾渭界,赵延真和陈功内心疑惑重重,特别是赵延真,有如此磅礴的气海,加上精于运气……
赵延真走在后面,右手放在身后悄悄算卦,想看看黄怀虚究竟有多少功力。可右手却猛地僵直,再掐不出卦来。赵延真只得作罢,既然他不愿透露,我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深究?何况师尊自有考量。
周善水在两江之间设置擂台,此刻江岸已经围满了人,更有人驶船而来,其中多是权贵。
三人见这已是人满为患,张望着哪里还有位置。
“延真兄,你那猫狗在哪?”黄怀虚戳了戳旁边的道士。
“放在客栈了,怎么了?”
“你看那舫船上是不是清竹和枕雪。”
赵延真顺着方向望去:“嗬!两家伙叛道了!”
只见那一猫一狗在那不知谁家的甲板上嬉戏。
“我去去就回。”赵延真纵身一跃,便越过人群,又运轻功,脚点渭河,最后一跳就到了那对猫狗面前。
这一幕可是让岸上众人看得直呼过瘾,毕竟他们在这里等了一二个时辰,而周善水只是在擂台上打坐,迟迟没有开打。
“这一身道袍,是抚云观上的小神仙吧!”
“黑色道袍竟有如此能耐?”
“黑白两色只是平日装束,若真是抚云观里的那位小神仙,就凭他师父天听道尊,怎么也是个紫袍!”
“不是说他扫把星……”
“兄弟是外地人吧,天听道尊十几年在外论道,香客都去了华山了。”
旁边几个人听到后也都恍然大悟。
赵延真上了甲板后,一把揪住枕雪的后颈:“你个臭猫,跑出来寻好人家了是吧?”
旁边的清竹见到赵延真,立刻端坐在甲板上,眼睛看看赵延真,又看看枕雪,意思说一切都是猫的主意。
赵延真摇摇头,把猫一丢,对着船内拱手道:“贫道赵延真,是抚云观中道士,这猫狗生性顽劣,给诸位添麻烦了。”
“原来是天听道尊的弟子,快快请坐。”船门打开,一身紫金色锦缎的男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名护卫。
赵延真看着男子,约莫是耳顺(六十岁)之年,似乎在道观中见过。
那男子又开口:“鄙人王成山,是这长安城的商人,做些药材、珠宝的买卖。多年前曾拜访抚云观,有幸见过天听道尊,自那以后,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如今见到小神仙,喜不自胜。若是小神仙愿给面子,还请一同观礼。”
赵延真闻言,自然是不会客气的:“那就多谢王老了,只是我还有两位友人,不知船上可还有空座?”
“赵兄弟的朋友,就是我王某人的朋友,我这就派人去接。”
赵延真见眼前的人刚刚还小神仙,现在就赵兄弟,看来得小心点。不过自己马上就要去华山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跟侍从交代了两句,便同王成山走进船里。
“王老,这两家伙是怎么跑上来的?”赵延真轻轻踢了踢那一猫一狗。
王成山还没回答,赵延真就见一红衣美女递来一樽美酒:“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子从府中坐轿来此乘船,途中那只金被银床(猫的毛色名)窜了进来。我见它主人似乎不在,仅有只乖巧的狗,便想着若是无主,便一并收养了去。既然是公子家的,小女子便不敢奢求了。”
“这是鄙人的孙女王许晴,本不应让女子来看这武侠争斗,没想到却有如此机缘。”王成山似有意撮合。
赵延真自然明白,他倒是想看,看若是知晓自己仅二十年短寿,他还舍不舍得那掌上明珠。不过,既然坐在别人的船上,总归要叫礼节:“王老也曾年轻过,应该知道,这少年英雄,和绝世美人乃是绝配。贫道看姑娘双瞳剪水,只消一抬眸,便能让那些英杰乱了阵脚。”
此言一出,那姑娘红袖半遮,娇笑暗传。正巧此时黄怀虚和陈功走入船中,当真是一幅风景。
妆面半转佳人羞,常教英雄生短志。
王成山让两人坐下,目光落在了黄怀虚身上,眉头微蹙,倒是不易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