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前,丹陛石下,朝中文武百官早已列队静待,铁甲卫依旧在前方开路,一六驾马车驶过金石砖,周围跪拜成一片,齐喊“万岁”。
御驾刚在汉白玉台阶前停住,便有小太监抬着御辇前来。
永德帝一身玄色绣金龙的龙袍,头戴一顶紫金冠,原本的乌发已经掩不住风霜的侵染而变得花白,但他的身形仍然挺拔,神态冷峻。
一瘦弱的小内侍弯下腰背充当垫脚,那只暗纹龙靴踏上去的时候,他的双腿悄悄地打了个弯儿。天子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御辇离开许久,小内侍的双腿仍在打颤。
因陛下提前交代了此次接风乃是家宴,大臣们跪拜完毕,该散的便也都散去了,但陛下又偏偏传了口谕,让左右二位丞相留了下来。
于是两人被带着去往御书房面圣。
左右丞相二人向来不太对付,就好比一山向来难容二虎。左丞相孟知环自诩清流世家,看不起草根出身的右丞,且徵国历代以左为尊,更是让他有种高人一等优越感。
而右丞相徐岚,他倒是不太在乎这些,更不在乎孟同僚的冷臭脸,伸手就拉住孟左丞紫色官袍的宽大衣袖。
孟知环本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内侍走,被他这么一扯,步履便踉跄了几下。直接回头瞪他一眼,眼神都快要喷火。
始作俑者忽略掉他的怒火,而后对着仍在小步前进的宦官总管笑眯眯地道:
“陈总管?”
陈总管回头,看到身后的两人一人扯了另一人的衣袖,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一抽道:
“两位丞相大人,您二位这是?”
孟知环脸一黑,双手用力把自己的衣袖扯了回来,向后甩了一甩,还不忘说一句“厚颜无耻!”
徐岚也不恼,脸上堆着笑继续冲着陈总管说道,“嘿嘿,我这个人可不像有的闷头苍蝇一进茅房就胡乱撞——”
“你说谁是苍蝇?!”
孟知环竖着眉撸袖,陈总管一边歪着拂尘拦着他一边劝着另一个:“茅...房?丞相大人要慎言啊!”
“嘿嘿,左右四下无人,开个玩笑嘛,孟丞相别激动,”徐岚伸着手似是想过去给人顺顺气,被一巴掌打了回来,他无所谓地大剌剌地问道:“请教陈总管,不知陛下叫我可是有何大事?”
听他这么一问,本来还黑着脸的孟知环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连带着耳朵都灵敏许多。
他看不上徐岚,更看不上这些宦官,是以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去向着更讨厌的人讨教答案这种事,他是肯定做不出来的。
但既然有人问出口了,他就是听听又有何妨。虽然徐岚问的是“我”,而不是“我们”,然而朝堂之事十之八九他都了然于胸。
窥一斑可知全豹,只要知道陛下因何事找徐岚,他就能将自己那份事也推断个八九不离十。
那太监总管似乎早有准备似的,当下就摆出一个比正午日头还灿烂的笑脸,对着两人行了个大礼道:“大喜!大喜啊!恭喜二位丞相大人,好事啊,真是天大的好事!”
.......
小蛮一边揣着糖葫芦,一边轻手轻脚地踏进了丞相府的大门。
她和小姐今日出去凑了那样地一番热闹,又逛了阵子小摊,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时分。
这个时辰,丞相大人应是进宫还未回来,夫人和大小姐又在用午膳,又或是已经开始准备午睡,正是院子里最为松懈的时候。
她的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的飞快,眼见除了看门的小厮外果然不见一人,一脸“料事如神”的表情挥挥手,示意自家小姐快快进府。
然而她的身后却空无一人,旁边小厮呶了呶嘴,无声中她已知晓,她的亲亲小姐已经站在了院子的正中,正准备踏上长廊往她的小院去了,此刻又回头看向她:
“小蛮,这鬼鬼祟祟地又是在做什么?”
她眸中带笑地望着自己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头不过才十二岁,活泼有趣,她当初只身来到徵国寻亲,无意中救了这个孩子,倒是给自己带来了不少欢乐。
小蛮两只手搅弄着糖葫芦的竹签,嗫喏着:
“小姐,奴,奴婢只是想给您探探路,万一遇见夫人和大小姐,她们又要在老爷的面前告您的状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夫人和大小姐一向对您分外苛刻,没错都要给挑出几分错来,现在咱们偷跑出去,这要是被发现了...”
“大胆小贱婢!竟敢私下妄议主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不得不说,假如忽略掉这话语中的跋扈,刻薄与冷血,这声音应该是好听的,就连带声音的主人都会再美貌三分。